西羊郡陈兵百万对阵大理,这一切究竟真的是为了观阳楼吗?
这个问题世间少有人知道答案,而那屈指可数的几个知道答案的人也不愿意与他人去说。至少,西羊郡的那座知守观对天下宣告,此番出兵便是为了要给塞北观阳楼一个公道。
知守观如此说,便是那道家三清如此说。如此一来,世间人就是知道了什么,也不敢说,不能说。
可刘知蝉偏偏说了,因为观阳楼流的血,让她心痛。而那个死在塞北王宫里的圣人,是她的师父。世人都说刘知蝉是道家道子,地位尊崇。但刘知蝉本人如何想倒没几个人知道。
“我是观阳楼的道子,现在观阳楼成了这幅样子。我很不开心。”刘知蝉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同魏言开口。
对面的魏言又皱了皱眉,他觉得这个道姑也太较真,或者说太不知好歹了一些。这道家如何大,这天下如何大。一个观阳楼凭什么要牵动道家道统气象?这事后为你观阳楼讨些公道难道不是仁至义尽?你这道姑不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责怪上了?
“你莫非觉得,这道家都该为观阳楼赴汤蹈火?”魏言开口责问,“难道你现在还对知守观不满?”
刘知蝉摇头,“这世上没人理所应当帮着别人。知守观之前的不救,我其实并不觉得难受。”
“那你……”魏言继续开口,但却被刘知蝉接下来的话打断。
“只是,不救就不救了。为何之后还要拿我观阳楼的血,来发死人财呢?”刘知蝉开口说。
这一下,魏言的脸色彻底阴冷下来。这阴冷是眼前道姑不知好歹的愤怒,又何尝没有被刘知蝉一下点中晦暗心思的恼火?但恼火归恼火了,魏言却还是说不出别的话。
因为眼前的道姑现在是三秦郡的贵人。也因为,在说完这些话以后的刘知蝉周身被凌厉剑气层层缭绕。仿佛宝剑出鞘,锐利难当。魏言身有三尺玉骨,修炼道家体道和光同尘体,自认为是年青一代最强的高手。但现在,魏言却觉得刘知蝉那剑气刺得自己眼睛生疼,竟然有些难以抵抗的感觉。
“我敌不过她?!”魏言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随后连他自己都因为这个想法而感到惊讶。同为道门子弟,魏言当然知道刘知蝉之前并没有踏入修行之道。但现在这个女子不光入了登楼,甚至在杀伐的力量上还要强过自己。
压抑住心中因此产生挫败情绪,魏言暗自决断要将此事通报道门高层进行决断。
想到这里,魏言反而对刘知蝉没了恼火。事到如今他的脸上反而重新带上笑意,他让刘知蝉先请,嘴上说着,“这种事情何须争执呢。既然道姑来了,我在此迎接,之后要说什么还是入观以后再说吧。”
这突兀的变化让刘知蝉三人微微一愣,随即神色古怪。打了人家的脸,人家还要笑脸相迎,这种感觉其实挺不错。
几人上了矮山山道便感觉到不同。这座坐落在城郊矮山的道观远看起来格外简陋,但一路看来却格外不凡。光是众人脚下踩着的汉白玉阶梯就从山下山门处一路浦沿向上,道路两边的不时有道家神像竟然也是真真正正的金身。
走到山道一半的时候刘知蝉回头望去,发现不远处中原郡的那座城池清晰可见。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塞北郡内建起的那十座道观,很显然这中原郡的道家也是如此做的,而且做得比她要更好。
这矮山道观低调却奢华,其修建时候的花费必然不菲,其中若是没有中原郡朝堂的支持必然是说不通的。从小见大,魏言所在悟清观对于这座中原郡的掌控要远远超过观阳楼。
毕竟观阳楼于塞北更多是象征意义,但悟清观却已经实实在在地将自己的触手渗入到中原郡庙堂之中了。
众人都是修炼中人步伐极快,很快就到了山上道观前。道观门梁上挂着一个木匾。木匾上也没书写什么道观的字样,只是简单地写着两个字——“同尘”。一边的孙思归将这两个字读了出来,随后刘知蝉就抬起了头。
魏言看到刘知蝉抬头,温和笑笑。“可得其中意思?”
“这字是谁写的?”刘知蝉转头问了一句。
魏言指了指自己,“是我写的。”
刘知蝉又看了一眼,随后迈步走到道观里面。“真丑。”刘知蝉头也不回,对魏言颇为自得的两个字做出了评价。这话太过突兀,让魏言一时呆愣在原地。玉生花一时没忍住,就这么一下子笑出声来。孙思归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一边的魏言顿时脸色铁青,一个瞎子怎么又能看得到字到底是好是坏。这道姑分明是在拿他开心。但既然他在山下没有对刘知蝉出手,那么现在就更加没有向刘知蝉出手的必要了。所以刘知蝉虽然让魏言满心恼火,但魏言也只能面带笑意。
“不如进去看看。”魏言不想在门口继续被刘知蝉羞辱,就只能带着刘知蝉往里走。
到了这里,刘知蝉反而没有继续进去的意思。她就站在这里抬头看着那个木匾。“招待也找到了,不知道道长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说。”刘知蝉仰头不看魏言,但却问了魏言一个问题。
魏言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道袍,虽然这件黄紫道袍看起来依然整齐。“自然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完这话魏言就看向刘知蝉,却发现这个道姑只是安静看着,没有向里走的意思,也没有开口与自己说话的想法。就这么沉默了片刻,魏言无奈咳嗽了一声,明白与眼前道姑说这些无用的客套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其实是要给你带个消息。”魏言一脸无奈,对刘知蝉说。
刘知蝉歪头,然后对魏言招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可知道,这次西羊郡同大理郡的兵事还未正式开打。但佛道两家都派出圣人论道。”魏言开口问到。刘知蝉听后点了点头,这类消息一路上都有三秦郡的探子前来跟自己汇报。
这圣人论道便是这类兵事之前的固有仪式,其目的大抵是为了争夺一场战争的大义名分。毕竟兵刃之下生灵涂炭,没了大义名分,发动战争者总少不了在事后被千夫所指。
西羊与大理这场争斗意义非凡,规模自然也非凡。双方进行的圣人论道也很不一般,其内容出了真的坐而论道,也少不了圣人之间的战斗厮杀。目前两郡之间的圣人论道已经进行了四场,双方各自胜半输半。之后进行的第五场也就是最后一场,将决定这场圣人论道真正的胜负。
“这第五场论道马上就要开始了。”魏言跟刘知蝉说。
这话一出,刘知蝉脸色微变。在他身边的玉生花更是惊讶出声,“不可能,之前西羊与大理两郡商议出的结果分明是半年以后……”玉生花说到后面就没了声音,因为这个玉家公子不是傻子,马上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魏言见玉生花不说话了,也就跟他点了点头。随后他讲目光投向刘知蝉,“两郡虽然向外放出了风声是半年后论道,但实际上的论道日子却是定在了十日后。就在西羊郡被,泽成湖。”
十日后?刘知蝉脸色微变,没想到这看似为敌的两个郡国竟然在私底下达成了这样的协议。这两个庞然大物兵戎相见,却这样欺骗天下人。至于这欺骗的理由,刘知蝉当然也明白,无非是双方都怕输阵之后为天下人取笑。
“消息我知道了。”刘知蝉思索着开口,“不过我知道了,又能如何?”
“这我也不知道。”魏言无奈摇头,“师尊说过,你要做什么都随你的心意,我只需要告诉你这个消息即可。”
刘知蝉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最后终于转身朝矮山之下走去。孙思归与玉生花两人一起跟上,最后矮山上的道观前面只留下魏言一人安静等候。这个道家道子看着刘知蝉离开的背影神色变幻。其实魏言的师尊,那个道家圣人要他说的事情魏言的确说了。西羊郡与大理郡的圣人论道安排在了十日之后的泽成湖。
那位悟清观的道家圣人的确要魏言将这个消息告诉刘知蝉,也要刘知蝉自己决定去留。但因为刘知蝉来到道观后的某些态度,魏言却也悄悄藏起了某些话没有说。
“那圣人论道对刘知蝉是命数,也是机缘。去了就是九死一生,死则不留全尸,生则鱼跃龙门。那刘知蝉可以去,但要抱必死决心。”这边是道家圣人要魏言带给刘知蝉的另外一句话。
“既然你如此心高气傲,那便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鱼跃龙门吧。”魏言扫视山下,面色凝沉。随后他转身走入这座属于他的同尘观,道人长袖挥舞,道观大门随即狠狠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