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殿中,武威后与叶双城这对母子相互对视,两者都觉得对方第一次如此陌生。
“温柔乡,英雄冢,不过如此。”叶孤峰在一边看着自己母后与大哥,心中暗叹。眼看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出个结论,叶孤峰也不再作壁上观,只是在一旁出言相劝,“既然做不出结论,那不如交由朝堂众臣讨论。此时兹大,还是从长计议吧。”
到了这一地步也只能如此,苍狼殿内几人就这般安静散去。
等到武威后三人离去,苍狼殿内的阴影中又走出一人。这人身负黑甲,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气息。
“公孙拓,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去做?”叶双城安静坐在坐榻上,神情被阴影遮蔽,看不真切。
“陛下,我是儒家人。”公孙拓沉默片刻,开口回答。联姻事宜涉及到佛道儒三家利益,对于此事,郡王叶双城注定只能一个人思考出路。
公孙拓这话说的坦然,叶双城本人却不在意。“无妨,我信得过你。”叶双城开口说。
言至于此,公孙拓也不得不说。这位儒家圣人注视着叶双城,开口说到,“江山美人,当真不可兼得。”
“连你也如此说啊。”叶双城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离开苍狼殿时武威后似乎已经气急,这位郡王生母并没有跟叶孤峰与吴风伦打招呼,就这般直接朝着自己的寝宫离去。叶孤峰两人本来一前一后前行,但走在前方的叶孤峰脚步可以减缓了一些,于是这两个塞北郡代表性的读书人并肩走在了一起。
“我那大哥当真让人不能省心,如此以来我塞北江山到底该何去何从?”叶孤峰似乎在自言自语,但他与身旁之人如此近,吴风伦又如何听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叶孤峰语气满是感慨与担忧,但吴风伦回头一看,却见这男子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吴风伦就这么看着一脸笑意的叶孤峰,沉默片刻后开口问他,“你想当郡王?”
“想,想当很久了。”叶孤峰回答得很直接,没有丝毫掩饰。
次日清晨,鱼龙小院内又是一片忙碌。巴蜀公主的到来必然代表了巴蜀一郡的意志,所以哪怕前晚劳顿,这国宴的第二天还是会有朝会议政。
作为塞北立郡以来的第一个女性官员,刘知蝉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堂众人的观察中,所以她要更早起床前往王宫南门等候。洗漱梳妆,整理仪容,哪怕刘知蝉不喜浓妆艳抹,可这女子收拾总要比男子多些时间,所以这就需要刘知蝉起得更早些。
等坐上马车的时候刘知蝉还在打着哈欠。不过好在刘知蝉现有修为在身,气机流转,身体总不会如过去休息不好时那般痛苦。
马车上同行的还有李方,这小道士倒是比刘知蝉更适应早起,毕竟在山上修行功课时他总不能像刘知蝉这般偷懒。一对师姐弟坐在马车上,手里端着丫鬟们熬好的红豆汤。这下山没多久,刘知蝉和李方却已经适应这有人伺候的好日子了。
“师姐,今日朝政会议论什么事?”李方小心地对着手中的汤碗吹气,然后好奇地问刘知蝉。
“今日议政……”刘知蝉思考了一下,当然是该议论郡王叶双城与巴蜀云凰公主联姻之事。刘知蝉知道答案,只是话到嘴巴却有些说不出口。于是这道姑只是默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李方自然觉不出自己师姐的心思,只想着师姐原来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然后就继续喝着红豆汤。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在路上,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有些嘈杂,却又让人心情安逸。
等红豆汤喝完了,李方主动起来将两人的汤碗收拾起来放好。然后小道士拿出怀中带着的书看了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李方已经很久没看道经了,反倒是杂家与儒家的学问经典一本接着一本不知疲倦。
刘知蝉默默看着李方读书时专注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这小师弟只是当个道士有些可惜了。
“今日朝会之后,我可能要离开兴庆府一些日子。”刘知蝉突然开口,话语的内容让李方惊愕地抬起了头。
“为什么?”李方愕然看着自己的师姐,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刘知蝉并没有想瞒着自己师弟的意思,于是很直截了当地说出原因,“近日塞北局势不稳,我需要帮他做一些事。”
又是那个人,那个人的事。李方听到自己师姐的回答后没由来有了几分憋屈的意思,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便会让人格外恼火。于是李方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师姐为那人下山,一路行来遭遇了多少委屈和凶险。现在又要如此,难道那人就没有心疼过师姐?难道师姐就不会觉得不值当?”
听到李方这般语气,刘知蝉并不恼火,她只是面带温和的笑意,想起了山上种种。“他心疼了。”刘知蝉微笑着跟李方说,“况且有些事情说不来道理。我喜欢,便如此做了,谈不上什么值得不值得,只要那人不负我便足够了。”
“那如果那人负了你呢?”李方下意识地开口反问,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多话了,看着刘知蝉的眼神有些惴惴不安。
与李方的担忧不符,刘知蝉没有因为李方这句话而生气愤怒。相反,道姑很认真地思索起李方说的话。思量半晌,刘知蝉终于缓缓开口,她微微歪头但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我大概会狠狠地报复回去吧。”
“报复?”李方脸上满是意外,似乎想不到一直都默默为喜爱之人付出的刘知蝉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师姐不是说世间有些事说不来道理吗?还说为喜欢之人付出其实说不来道理?”
“这些话现在是如此,但那个时候就不一样了。”刘知蝉突然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格外有趣,“其实喜欢一个人得到的却不是对应的喜欢与回应,这滋味大概会让人想要杀人。”
李方盯着自家世界思考半天,觉得师姐的话当真让自己很难理解。
马车到了王宫南门将刘知蝉送下,随后孙思归便带着李方去了塞北学宫。刘知蝉安静在王宫南门等候,直到百官齐至,朝会开始。
今日的朝会算得上是气氛融洽,文武百官站在一起,大都带着淡淡笑意。这大概是昨日国宴的功劳,几番觥筹交错,喝醉酒后便是往日有些怨恨之人也大都勾肩搭背地嬉笑。虽然朝堂诸事最终还是要以利益为主,可至少在国宴带来的情绪还可延绵至今日。
刘知蝉是随着文官一脉从待诏殿前来,等到她到了大殿之内的时候便发现今日朝会之人要比以往多了不少。位于百官之首的还多出两人,其中之一便是叶孤峰,而另外一人则是吴风伦。
多了这两位,百官中的儒家一脉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更有个别几人不时用目光瞥向刘知蝉,其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
等待片刻,王宫执事便高呼郡王陛下到。叶双城身穿王袍缓缓从后殿走出,武威后紧随其后,最终坐在了叶双城的侧首。刘知蝉抬头望着高台上的郡王,她看到今日的叶双城心情低落。
叶双城目光也看了刘知蝉一眼,随后对身边的执事招了招手。王宫执事会意宣布朝会开始。文武百官开始一一出来禀奏。
其实今日的朝会事宜大都是例行公事,毕竟今日塞北最大的事便是国宴之事。其他的事情也大都在之前的朝会说了太多次,这么短的时间也很难有什么进展。不一会朝堂大殿便安静下来,文武百官相互对视几眼,皆都没人说话。但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等待,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朝会的重点不是他们向郡王汇报什么。而是郡王要将怎样一个消息告诉他们。
叶双城看着台下安静下来的文武百官,心情有些沉重。但有些事情终究躲不过,他沉声开口,“昨日国宴,云凰公主提出与我塞北共修百年之好。不日将有巴蜀礼部尚书带巴蜀使团入塞北,共议塞北巴蜀联姻之事。诸位,有何意见。”
当郡王说起昨日国宴的时候,台下文武大臣都是竖起耳朵认真聆听。也是因为如此,当巴蜀欲与塞北联姻的消息从郡王口中说出的时候,台下众臣皆都面露惊骇。原本安静的朝堂在沉寂片刻后就激发出一阵低声议论。
由于叶双城继任及早,加上早年塞北局势不稳,郡王至今连个妃子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子嗣?如此一来,巴蜀与塞北联姻,自然让人想到了那云凰公主与郡王的婚事。这事牵连极大,自然引起臣子议论。
但除了郡国大事之外,朝堂上议论自然还有别的小事。一时间,无数目光聚集在了刘知蝉的身上,有人怜悯,有人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