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这种事情……在深宫之中轻易不会有。
比如那两名“自杀”的宫人。
临安县主离开以后,韶安看着桌上没怎么动作的吃食,有些遗憾的想,如果再早一些提议这件事就好了,那些人的动作够快,只是她想不通……
冯邹氏这桩案子难不成……要做成悬案?
还是说早在一开始……这桩案子就不会有什么结果?
一个……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要大张旗鼓派人查案的命案,本身就是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
但是她被卷入其中,不得不去求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而她甚至不知道这件事情最终的走向。
皇后与太后不是一条心的人,她们要做的也不会是同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太后将皇后扯了进来,到时候人们只会说,案子是经了皇后的手,而不会是皇后虽然经了手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皇后自然也清楚,所以她派了崔姑姑,给了她们便宜行事的权力,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韶安觉得有些头疼,这不仅是人命官司,还牵扯到了……两宫。
那两个宫人的线索自然就是断了,但是那两人说的话,至少管教姑姑是知道的,然而管教姑姑会轻易改口么?
如果……
韶安微微眯起眼睛,软的不能,那就来硬的吧。
“私审管教姑姑?”临安县主吃了一惊。
之前韶安过来的时候她也是有些惊讶的,她们虽是协助查案的人,但是多少也还是会被限制一些自由,韶安在门外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在听到韶安说“此事非同小可,太后钦定了我等彻查,又有皇后授权,你们若是拦我,我便认定你们是杀害忠义侯夫人的凶手,告到太后跟前去也是可以的”。
门口的人自然不敢再拦着,直接开门放了人进来。
她从前虽然听过谢家女的名声,知道那样一个敢公然争取自己的亲事的人绝不会是个软柿子,但之前大家都是规规矩矩的,哪怕当日谢窕在太后殿内以退为进也不曾显得咄咄逼人,今日终于算是见识到了。
韶安说明了来意,听到临安县主这样问,挑了挑眉,“左右也是问不出来的,不用些手段,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说我们才是凶手,之所以迟迟没有进展,不过是想要将事情拖过去……”
“左右也没个结果,倒不如就按你说的办。”临安县主终于下了决定。
自从冯邹氏的死传出来以后,与冯邹氏一同奉诏入宫的贵女们也开始担心起来,她们也都是嗅觉敏锐之人,朝堂上的事情虽然不能插手,但是后宅之中却不会完全没有考量。
太后的一道口谕,有人怀疑过,但是没有人敢违抗。
这种时候忽然来府上传召,只凭一句“太后想念”总归是说不过去,有些人想着暂时进宫探探口风,却没有料到这一进去便与外界没了联系。
比如……郑若。
郑若自嫁了淮阴侯成为淮阴侯夫人以后,起初也算是过了一阵子琴瑟和鸣的日子,但是……
她不甘心。
师大气固然是好,待她尽心,这段姻缘也是当初他主动求来,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那个在正确的时间里出现的最正确的人。
说到底,她同意嫁给他,也不过是因为……她不想成为名单上的那个人,哪怕是候选之一也不行。
至于盂兰盆节那天相遇的场景,她也不过是当做非常平常的一次陌生人之间的偶遇,从前她出门,更俊朗的世家子弟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后来之所以时常回想那天的场景,大概也只是因为师大气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仅此而已。
她本来想着既然已成事实,那便安安稳稳把日子过下去,毕竟……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然而相处得时日越久,她越是觉得烦闷,而且她无意间听说……师大气从前在边关的时候,府中是养着几个女人的,后来他将那些人都遣散了,然而谁能保证哪一天那些过不下去了的女人不会为着生计再找回来?
等到那个时候,她作为侯府夫人,若是因此将人拒在门外,定然是会被人指点,她其实不怕指点,但是有时候流言传得太频繁也伤人,如果她做出宽容大度的样子,那么后宅之中……还能平静得了么?
但其实她气得不是这些,郑家的那些郎君们,到了年纪的屋中都有几个通房丫头,娶妻之后难免也因为图个新鲜或是什么往院子里抬几房姬妾,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气的是师大气对她的欺瞒,他既然能悄无声息的遣散自己从前的女人,往后自然也能悄无声息的重新养几个女人,侯府里不方便的话,还有外室,只要他隐瞒得好,哪怕养上个十房八房的外室又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师大气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所以哪怕他千好万好,她都不会觉得他好。
她有时候其实很佩服伏徵。
济南伏氏虽然近些年式微,但到底也是世家大族,伏徵又是伏家的嫡女,她竟然肯屈尊做妾。
虽然……她确实也想过去做师沅的妾。
也确实动过……和师大气和离,然后去找师沅说自己要做她的妾的念头。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她拉不下那个脸,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如果师沅对她有意,不用等到谢窕去求赐婚,他便能先于她一步来郑家求娶自己,但师沅终究是没有这样做,不论他是被迫的还是怎样,他都已经接受了那道旨意,而谢窕也终归是得偿所愿。
所以她非要去掺和算什么事?
但是现在不同了。
太后想要掺和,太后要把十二娘嫁入汝南王府。
然后紧接着,冯邹氏出事了,再然后便知道了冯邹氏是与谢窕住在一处偏殿的。
郑若坐在矮榻上,食案上放着的吃食她一口未动,只懒散的坐在一旁,看上去像是在沉思,又或者是一种……被忠义侯夫人之死惊吓到了的样子。
太后将她们召进来,总不会就为了送一个十二娘汝南王妃的头衔吧,这未免小题大做,而且冯邹氏是死在长乐宫中,在她们被太后留宿之后。、
那么……太后为什么要将她们全部留在长乐宫中?
难道真的是因为太后年纪大了,晚年寂寞?
郑若在这时候想到了宫变,如果太后与皇帝之间出了什么事情,太后需要有人站队,自然也就需要一些……人质。
她们就是太后选中的人质。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太后召见她们却不许她们带人进宫,将她们留在长乐宫内身边跟着侍候的却都是聋哑宫人的原因。
可问题是……距离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太后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重新挑起这个事端?
还有……
郑若垂下眼帘,她进宫之后再无消息,师大气竟然就没有来宫里问过么?虽说他们如今感情不睦,但到底……她还是他的妻。
想到这里,郑若慢慢叹了口气。
她从来没有想过,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是期待师大气出现在她面前的。
就仿佛……她已经开始依赖他。
“你在宫中可有人手?”十六郎看了王玠半晌,冷不丁问道。
王玠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儿戏!”
“望江楼不是号称无所不知?”十六郎挑着眉眼看着他,“原来你是个骗子。”
王玠咳了两声,还没等说话,忽然又听见十六郎问:“你身边那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二十五郎呢?”
“他回乡了。”王玠抱着手炉有些怀念地道。
“他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所以来投奔你的么?”十六郎古里古怪地问道。
“我又不能留他在身边一辈子,总归是要出去闯荡的,今时不比往日,他如今要钱有钱,还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十六郎想了想,非常认真的说:“我倒是觉得你身边就缺这样一个能时刻管着你的人。”
“你可饶了我吧……”王玠颇有些无奈地说,“多了这么个管着我的人,我活着都不尽兴。”
“你若是尽兴了……恐怕有人就要跳河了。”十六郎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所以你千万别随心所欲,本来身子就不好,若是因此一命呜呼……靠着望江楼过活的三教九流说不定会集体来刨了你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