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不认……这个案子总是要结的。”楚折梅微微向前倾身,“其实……即便是宋使君没有来,即便先生隐藏得再深,对于结果来说……也并不重要。尹冰死或者不死,也并不重要,他死了,朝廷自会再派一位县令来补他的缺,他侥幸还活着,那么对于后面那些替补的人来说,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师爷抬起头死死盯着楚折梅。
“意思就是……”楚折梅抿了抿唇,向着文宋那边看了一眼,“宋使君并不会真的查这件事,汪渺也不会,只是你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而杀害朝廷命官,你们以为……你们身后的人会保你们吗?”
“死了一个汪渺,哪怕就连宋使君也折在了这里,天家依然会继续派人来这里,依然会有张渺周渺李渺来做县令,你们是想来一个杀一个?”楚折梅冷笑一声,“怕是给你们撑腰的那位也不敢这么做吧?”
“楚先生是如何得知师爷也参与了这件事的?”文宋在一旁问道。
“这就要将事情再往前讲一讲了。”楚折梅说,“尹府君有一个写手札的习惯,当初我进入府衙,曾假借风水之由去了尹府君的书房,我在尹府君的书案内找到一个暗匣,里面放着近三月以来所写的手札,里面只记了些琐事,但是我从里面记载的三两句话猜测尹府君一直在查一件事,这件事也许关系到他的仕途,但是一直都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尹冰一个县令……能在这里查些什么?”文宋低声问了一遍。
“自然是一些旧事。”楚折梅看向吴员外,“比如……吴员外府内藏书楼中的那些县志和文书。”
“你接着说。”
“当时那张书案下有一个装着机关锁的柜子,里面空无一物,旁边抽屉里放着一本账簿,当初师爷对我说,那本账簿只是尹府君平日里记账用的,没有让我看,我原本打算趁夜深人静之时再回来一趟,然而我再进入书房以后,发现那本账簿不见了,那个上了锁的柜子里亦是空无一物。”
“你不是说有一个暗匣?”
“暗匣是在抽屉上方的,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那个暗匣的钥匙很特别,是一支笔杆的样子,尹府君是个谨慎的人,他装作喜欢随手将断了的笔杆放进抽屉里的样子,在一个抽屉内积攒了很多断掉的笔杆。”楚折梅说到这儿忽然笑了一声,说,“我出来的时候又碰见了阿坤,而这个阿坤……身手好的出奇。”
“我那时候只以为是尹府君身边的人总要有些别的本事,后来在于师爷的交谈中却得知,阿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心思细一些。”
“先生一直强调阿坤是有人假扮的,那么……真正的阿坤呢?”文宋忽然问道。
“使君还记得当初在下与使君结识以后,使君为在下选了一个好住处?”
文宋点了点头,“我知道,王五家客舍,那是归宁城里数一数二的客舍。”
“如此……”楚折梅说,“使君可派些人手去王五家客舍,客舍的前院有一处花坛,花坛下……应该能挖出些东西。”
文宋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半信半疑地道:“先生不会是要说……那花坛之下,就埋着阿坤吧?”
“这个么……”楚折梅想了想,说,“即便不是阿坤,也能发现些别的什么东西。”
有人领命去王五家客舍挖花坛,楚折梅接着对文宋说道:“其实除了那些文书和卷宗,吴员外还有守着一个秘密。”
“秘密……?”文宋有些不解,“难道除了陈年旧事以外,还有些别的事情也需要销毁?”
楚折梅悠悠开口,“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在下也不会相信,这归宁城内有几个地方都修有暗道,相互之间保有联系,其中一条……就在府衙之内。”
文宋惊得站起身,“那密道修在了何处?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说来也是巧,若不是那日我与师弟师妹二人打算夜探府衙,也许还进不去那条暗道,更不知道假阿坤会死在那天夜里。”
楚折梅说着看向师爷,“其实在最开始,我一直以为是阿坤害死的尹府君,若不是那天在阿坤的屋子里看到了那个人,我大概还是不会怀疑师爷。”
“这却是为何?”文宋问。
“因为死了的那个……用着别人的脸。”楚折梅说,“我见到的阿坤一直都是低着头,连说话都是唯唯诺诺的,我以为是因为尹府君故去,阿坤作为尹府君的仆从,按理说是不会再在府衙做事的,我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无处可去。”
“后来在夜里见到阿坤的那两次,我又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暴露,所以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让我们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之所以那样做,只是因为他顶着一张假脸。”
“江湖上不是专门有人是会易容术的吗?易容的人只要带上人皮面具,就是最亲近的人也看不出丝毫破绽,怎么他却怕成这样?”
楚折梅低头浅笑,“易容术确实是有,不过……真正能将易容术做到炉火纯青的……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要想做到以假乱真更是不太可能,如果不是对要假扮的人特别了解,又怎么会做到没有破绽?阿坤的那张么……根本禁不住细看,他若是不做出些别的举动来,随便一个熟悉的人就能将他拆穿。”
“可阿坤毕竟是府衙的仆从,日常起居总能接触到从前的熟人,又怎么……”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地方了。”楚折梅说,“师爷一直表现的对阿坤很好,做什么事都要将阿坤带在身边,阿坤俨然成了师爷的贴身仆从,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再有人与阿坤过多接触,凡事他只要去吩咐一声,自会有人来办。”
“我在府衙中暂住的时候,师爷为了防止我与府衙中人过多接触,就派了阿坤随侍,这样一来,我所有接收到的信息,不是阿坤告诉我的,就是师爷告诉我的,即便我想要打探些什么……也不会打探得出来。我说的对吧?师爷?”
师爷并没有回答,楚折梅也并没有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已经兀自接下去,“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假阿坤死了,但是师爷应该是知情的,那天晚上,师爷明显是事先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早早设下了网,只等着来人来钻,不得不说……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但是你发现了暗道。”文宋开口说道。
楚折梅点了点头,“那条暗道通向王五家客舍,出口就是前院花坛旁边的那口枯井。”
“竟然是那里……”文宋皱了眉,“还有哪里是修有暗道的?”
“这个地方……使君应该是熟悉的。”楚折梅看了文宋一眼,目光中有点狡黠的意味,“是小南春。”
文宋的反应倒是很平静,“那就不奇怪了。”
“看来使君也是很怀疑小南春的。”楚折梅道。
“我怀疑小南春……是因为我发现小南春的鸨母楚风,似乎变了个人一样。”文宋回忆道,“我最先接触到的那位风娘么……与一般鸨母没什么两样,除了长得漂亮些,文采好一些,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但是后来,有一天我又去了小南春,却发现那位风娘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她的神态、语气、惯常说的话与从前相同,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变了。”
“气质很柔?”楚折梅忽然问道。
“不错。”文宋舔了一下唇角,“那种感觉……让人只想就那样沉沦下去,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哪怕是再烦心的事情也会突然之间消失殆尽,美酒没有入口但却觉得已经醉了……”
“那个……”楚折梅不得不打断文宋突然之间的感慨,“于是使君便派人四下查探,发现楚风被人掉包了?”
“不错。”文宋骤然被打断了感慨,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转了话头,“我与容娘是在小南春遇见的,可我见她的时候,却走了一条暗道。”
“暗道的入口在一间屋子里,出口是一口井?”楚折梅忽地开口问道。
文宋一抬眉,“你也走过那条暗道?”
“从井里上来以后,那院中情景如何?”楚折梅没有回答,只是接着问道。
“有些古怪,院子很破旧,像是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两边的厢房都上了锁,只有正房像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