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沅从外面回来，面有忧色。
韶安刚摘下一根簪子，还不等放到妆台上就被师沅按住，镜子里映出两个人的面容，师沅看着镜子里照出的人影，拿过那根簪子看了看，忽然说：“我之前送你的那根簪子……怎么没见你戴？”
“不舍得戴。”
韶安的假话信口拈来，果然就看见师沅笑了起来，然后听见他说：“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又不是送完那一样以后就再不送了。”
韶安抬眼看了眼镜子，与师沅的眼神对上，然后她微微挑了挑眉，煞有介事的说：“可自从那根簪子过后，殿下可还没送过我什么。”
“让你改口怎么就那么难……”师沅长叹一声，“你总是殿下殿下的叫我，我听着真不是滋味儿。”
韶安眼眸一转，伸手从妆奁中拿出那根银杏簪，指尖一转轻触簪子的末端，“我从前总听人说，夫妻之间最好的状态要么是相敬如宾，要么就是举案齐眉，称呼更是重要——”
“相敬如宾？”师沅轻哼一声，“都已经如宾客一样了，还如何称得上是夫妻？”
“还有举案齐眉……”师沅放下手中的簪子，又去摘韶安的耳环，“低眉顺眼有什么好？我还是希望你任性一些，不过……”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边去摘另一侧的耳环一边说，“也不要太过任性，像在归宁县那时候可就不好了。”
白露和白芍听到这儿自觉退了出去，眼观鼻鼻观心，白芍在出去以后悄声对白露说：“锦阁那边那位怕是又要苦等了。”
接着又摇头叹了一声，“好端端放着正室不当，非要来做侧妃，若是个多情的也还好说，偏王爷就只往这边跑，即便是这样……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
“这话你也就私下里同我说一说，女郎不喜欢我们多嘴多舌，尤其不喜我们背后编排人。”白露拽了一下她的衣袖，“这话以后也再不许说了。”
白芍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我新为你打了只簪子，猜猜是什么花样？”师沅神神秘秘地道。
韶安看着自己的指尖发呆，“猜不出。”
“猜猜吧，随便猜些什么都好。”师沅再接再厉。
韶安回过头看他，“我猜……根本没有什么花样。”
师沅像是吃了一惊，转而俯下身来握着她的肩，“王妃真是聪明。”
“还真的……没有花样？”韶安微微偏了偏头，结果发髻上未摘的发钗勾住了师沅的头发，她轻呼一声，抬手就要拔掉那支勾住二人的钗子。
师沅笑着按下她的手，自己对着镜子将自己解救了下来，末了替韶安摘去那支发钗，说：“看来王妃想我想的紧那，就连发钗都勾着我不放。”
“好像是你非要靠得这么近的吧？”韶安原本只瞥了师沅一眼，然而在看到师沅头顶被发钗勾着带出来的一缕支起的头发，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劳烦王妃替我梳头。”师沅说着揽着韶安让她起身，自己一侧身坐下来，自妆台上拣了把梳子放到韶安手中，然后端端正正做好，等着韶安为他梳头。
韶安站在他身后，恍惚中忽然问：“我从前……有没有给你梳过头？”
师沅一愣，“你在问我？”
似乎不是，韶安听见心底一个声音说，她抽走冠上的簪子，轻轻放在妆台上，冷不丁被师沅握住了手腕，听见他问：“你还没有回答我。”
韶安定了定神，扶住他的肩，等站稳了以后才说：“当然是在问你，不然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还做过这样的事？”
师沅勾起唇角，“说的也是。”
楚折梅与沈无方抵达洛阳的时候是在深夜，守城的士卒站在城楼之上，向着城下的人道：“城门已关，若要进城便明日请早——”
楚折梅取出鱼袋举在身前，“我有鱼符在手，今日值守是何人？速来验看！”
有人从小门内走出来，站在楚折梅的马前，“在下城门郎方俭，前来验看鱼符。”
楚折梅翻身下马，将鱼袋递给方俭，方俭打开鱼袋取出鱼符看了一眼，有些狐疑的抬起头，先行了军礼，然后才道：“此事关系重大，在下需得与监门将军、中郎将一同验看。”
楚折梅点了点头，“本王就在此处等。”
没过多久，城门缓缓打开，方俭从里面走出来，将鱼袋还给楚折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楚王殿下。”
楚折梅回了一礼，翻身上马。
沈无方跟在他身后，催马前行，在进入洛阳城中的那一刻，他长叹一声，“若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怕是这京都……也要遭遇兵祸了。”
“先不说这些，”楚折梅回身说道，“我先带你回府，此事关系重大，我需得连夜进宫面圣。”
沈无方点了点头，二人催马前行，马蹄声在静夜里格外的明显，一队金吾卫迎面走过来，领头之人喝了一声：“来者何人？”
楚折梅勒住缰绳，将鱼符在领头之人眼前一晃。
“原来是王爷。”领头之人一抬手，身后的一队金吾卫迅速让开一条路，楚折梅打马离去，留下身后一小片简短的交谈声。
“楚王不是在府中养病吗？怎么还能骑马？”
“楚王明显是从城外进来的，他什么时候出的城？”
“你们说……他真的是楚王吗？你们忘了上次楚王坐着软轿进宫，在宫门口是被人扶着下来的？这位身手如此矫健，和那久居深宫病弱不堪的楚王根本沾不上边啊……”
望江楼内，王玠听完来人来报，有些诧异，然后他看向王二十五郎，问：“摩诃衍回京的消息你知道吗？”
王二十五郎摇摇头，“我与先生一样，都只知道楚先生要去莆津。”
“那他瞒着我……又是为何？”王玠皱眉沉思，然后摆摆手对来人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来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王二十五郎拨了拨炉内的炭火，忽然说：“天色不早了。”
“嗯？”王玠正想的入神，闻言只偏过头来看了一眼。
“先生应该爱惜自己的身子。”王二十五郎说。
“好了，我知道了。”王玠摆摆手，“你也先回去吧。”
“我看着先生入睡。”王二十五郎异常坚持。
王玠叹了口气，站起身往内室走，“好了，这回可以回去了吧？”
王二十五郎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灯吹灭，转身出了门。
王玠坐在床上仍有些出神，摩诃衍回京如此仓促，定然是出了什么事，让他来不及与自己传信……
那会是……什么事？
楚折梅等在宫门处，不多时一个小黄门从宫门内走出来，恭恭敬敬地道：“天家请楚王觐见。”
楚折梅点了点头，由小黄门接引着来到甘露殿，另有人从殿内迎出来，是天家身边的掌事，见楚折梅走过来，躬身迎候。
楚折梅跟着掌事走进殿内，皇帝半卧在榻上，见他进来，有些感慨道：“一别经年，嗯……”他细细打量楚折梅，说，“瘦了。”
“皇兄却还是如从前一样康健。”楚折梅说，然后站定了身子，见过礼。
“坐过来些。”皇帝抬手指着自己面前的矮榻，“听说你有要事禀告，而且必须立刻就要见我？”
楚折梅走过去，“皇兄恕罪，此事确实关系重大，臣弟也是在中途听说了此事，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皇帝点了点头，“看你衣上还沾着尘土，那便说说，是何事？可是与我要你查的事有关？”
“是关乎边境的要事。”楚折梅带着忧色。
“边境？”皇帝撑起身子，“阿伽前不久才刚刚从边关平乱归来，军报里如实记录了边境军情，我军是打了胜仗的，怎么如今……又是边境出了事？”
“阿伽那边的确是平了乱的，但是臣弟要秉的是另一件事。”
“你说。”
“臣弟怀疑……睢阳那边出了内贼，而且睢阳如今的情形，应该并不乐观。”楚折梅说，“臣弟是在追查当年赤水旧事时遇到的从睢阳附近进京避难的人，他们有的住在定襄，有的家在汀州，他们说，大概在两个月前，睢阳城外的几处边镇就被敌军占领了。”
“可朝中并不……”皇帝一惊，“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知情不报？”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楚折梅正色道，“军报如期发出，但在路上被人截下，就地销毁。”
“若是如此……”皇帝看向楚折梅，“你确定这个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