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有天使来传召,说太后召见,让韶安立刻进宫。
韶安刚刚起身,闻言愣了一下,“天使怎么来的这样早?”
白露将毛巾递过来,韶安接过来擦了擦脸,忽听师沅在身后道:“进了宫,若是太后问起什么事,你只一律推说不知,就只拣些无关紧要的话回就好。”
韶安转过头看向他,“山雨欲来?”
“大概是了。”师沅说完问白露,“知道还召了何人么?”
白露回道:“还有康侧妃。”
韶安一拧眉,“这说不通啊……”
“如何说不通?”师沅问。
“若只是寻常传召,不至于连康侧妃也要叫上,她虽然得了个封号,但……”韶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瞥了师沅一眼,“想来太后并不知道康侧妃在殿下心中地位如何,但既然都是府上的人,自然是一网打尽得好。”
“你别怕。”师沅就着韶安的洗脸水也洗了把脸,随手扯过毛巾擦了擦,“我算着时间去接你。”
天使已经在厅内等得不耐烦,好容易等到韶安出来,面上已有不耐之色,“王妃莫要再耽搁了,总不能一直让太后等着。”
“天使说得是。”韶安拜下去。
“这些虚礼就不必行了,快走吧。”天使催促道。
“敢问天使……是何事这样急切?”出了门,韶安问了一句。
“这……我等如何得知。”天使闲闲应了一声,“府中康侧妃已经有人带着进了宫了,王妃只管随我们走就是。”
伏徵的动作倒是快。韶安想。
韶安进宫坐的是从宫里出来的车,车夫自然也是宫里的人,白露和白芍跟在车旁,正欲跟着车一起走,天使伸臂一拦,白露有些吃惊,“这却是为何?”
韶安听到动静掀帘向外看,见白露和白芍被拦在车后,也问了一句:“天使这是何意?”
“王妃恕罪。”天使朝着跟来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到车边,向着韶安躬身施礼,“太后吩咐了,只召王妃和康侧妃进宫,王妃身边的人就不必一直跟着了。”
眼见着小黄门将白露和白芍二人半推半撵的赶回了府门,韶安放下帘子,靠在车厢内,然后听见天使喊了一声“启程”。
车轮碌碌,顺着从顺仪坊出去,拐上朱雀大街,然后又转了弯进了宫门,经过长长的永巷,到了后宫。
牛车自此停下,车檐上挂着的铃铛被风吹得响了几声,又慢慢止了声,车门被人打开,韶安自车内走下来,牛车转了个方向慢慢走远,韶安看见康侧妃候在不远处,在见到她的时候盈盈拜下去。
“王妃这边请。”天使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宫门口的守卫站得笔直,枪尖擦得极亮。
又有车轮声自宫门外传进来,韶安回过头看去,忽然听见天使再一次说道:“王妃这边请。”
“敢问天使……太后是召了很多人吗?”
“奴怎么好猜测太后的心思,王妃还是快请进吧。”天使说着再一次引着韶安朝前走,伏徵等韶安走过来以后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上去异常恭谨。
后宫各处都没什么人,韶安从前也是进过宫做过一段时间公主伴读的,知道后宫之中什么时间会往来什么样的人,算下来这个时间宫人应该在往各处送浆洗好的衣服,但她并没有看到这些人。
天家这几年也添了几位皇子公主,但有时候经过那些宫殿,里面一点笑语都无。
韶安被带进一处偏殿,殿内一应器物俱全,宫人候在殿内,有人正在往香炉里添香,不多时有徐徐香烟升腾上来,带她进来的天使在门口施了一礼,只说先请二位在这里等。
韶安坐在殿内的矮榻上,没有说话。
反而是伏徵当先开口,“王妃怕吗?”
韶安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这么问?”
“王妃不觉得这一路上都极为反常?”
韶安微微侧身背对着殿内的宫人们,用手指了指,意思是说着殿内还有人在,不要说太多,小心隔墙有耳。
然而伏徵却笑了一声,坐在韶安旁边,“这些宫人是听不见一点声音的。”
韶安偏头看过去,宫人依然在做自己的事情,殿内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看不出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她于是问道:“你如何这么肯定?”
“王妃难道忘了……我姑母了吗?”
伏徵的姑母……韶安猛然间想起来,伏家有个女儿是进了宫的,如今圣眷正浓,正是伏贵嫔。
当初她进宫探望永康公主的时候,还是这位伏贵嫔将伏徵带入了玉聪堂,这才有了之后伏徵治好了永康公主的病,进了汝南王府。虽然这其中还有卢九的关系,但若没有伏贵嫔相助,有些事……也是做不成的。
果然就听见伏徵接着说道:“我从前进宫的时候见过不少像这个殿内的这些宫人们,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做事专注,从不出错,但是这些人却全都是聋哑之人,专门用来做些像如今这样的事情。”
“如今这样的事……”韶安看着她,“你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是被人看起来了。”伏徵说,“我们总归都是有身份的人,若是直接把我们关在什么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没到必须要那样做的时候,但若是让那些健全之人守在身边,难保不会被谁收买,所以……”伏徵挑眉看着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韶安缓缓呼出一口气,所以……这些聋哑之人既听不到,也不能说话,自然不会出去通风报信,他们要做的就只是……看着她们,然后将她们所需的东西不用吩咐就立刻准备好。
这样既不会亏待她们,也能很好的看管她们,到真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能将我们带到这里,又派这样一群人来看着我们,自然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韶安看着伏徵的眼睛,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伏徵拈起一块糕饼看了看,“只要外头不闹起来,这里就不会有事。或者……”她咬了一口糕饼,细细的嚼,慢慢的咽,等全都咽尽了,才又接着说道,“外头确实闹起来了,然后把这里的人抓出来几个儆了猴,一切自然还是……风平浪静。”
韶安虽然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但她想……有些蛰伏已久的东西就要摆在明面上了。
“谢娘子……”伏徵忽然这样叫她,“我其实还是愿意叫你谢娘子。”伏徵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其实真的很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当然是佩服你……”伏徵整个人伏在桌案上,伸出手一块一块将浅碟内的糕饼挨个摆正,“凭一道赐婚圣旨强嫁入王府,在王爷对你嫉妒厌恶中一个翻身,反将王爷牢牢掌控在手中,让他对你……欲罢不能。”伏徵在最后用了这四个字。
“所以你当初也想依样画葫芦?”
伏徵叹了一声,“我喜欢他。”
韶安没有说话。
“我从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他,那个时候没有你,”伏徵笑了一下,“也没有郑若。”
韶安已经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郑若……郑十四娘,如果不是伏徵忽然在此刻提起,她甚至忘了师沅曾经对郑若有情。
忽听伏徵接着说道:“那时候他总是喜欢和楚王待在一块儿。”
韶安想起了楚折梅,她与他的那些过往,真真就如黄粱一梦。
但是伏徵说……她见到师沅的时候,师沅喜欢喝楚王待在一起,那应该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原来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见过他了。”韶安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伏徵有些自嘲的笑,“那时候的他更加耀眼,也更加恣意,我有时候会心疼他,他明明可以过得更好,可以更加自在,就像渤海王那样,但是他放弃了。”
“像渤海王那样……就是很好么?”韶安反问了一句。
“那是你没见过从前的他究竟有多耀眼。”伏徵叹了口气,“后来……他遇到了郑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伏徵又拈起一块糕饼,“淮阴侯纳妾了。”
“他不是……”韶安有些震惊,她记得当初淮阴侯到府上找师沅拿主意时候那股子欣喜又不知所措的劲儿,“他怎么会……突然……”
“你也不相信是吧?”伏徵将糕饼送入口中,“其实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是这件事确实就是真的,而且我还听说……郑若私藏了他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