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侯因为这个纳了妾？”
伏徵拿起旁边百宝阁上放着的一樽摩睺罗，一边摆弄一边说，“你也觉得好笑是不是？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是太突然。”
“这话又是怎么说？”韶安不自觉就被带入到这一场关于淮阴侯府的八卦之中，全然忘记了前一刻伏徵还在对着她述衷肠。
“想来王妃还不知道，当初郑家之所以同意与淮阴侯府结亲，是因为淮阴侯曾经对郑祭酒说，天家欲在世家女中选一人充做宗室女，与柔然联姻。”伏徵慢慢说道，“但是后来……柔然送过来的公主得病死了。”
韶安猛地看向她，眼中意味明显。
“我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韶安点了点头，“确实，但伏贵嫔……”后宫之中的手段她也是听说过的，虽然不至于到谋害皇子的地步，但是让人生个不治而亡的病，还是能够办到的，在他们那些人眼中，人命都如草芥，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我姑母一直圣眷正浓，这些年又不是没有新晋受宠的，但没有一个人能如我姑母这般，她自有一番本事，无须做什么伤及性命之事。”
“和亲公主病故，之后呢？”柔然前不久确实送了一位公主来和亲，那段时间也确实有过世家女选去和亲的传言，但是后来全都不了了之，原来竟然是因为……公主死了。
“之后么……”伏徵不紧不慢地说，“这件事再没有人提起，又过了一段时间，郑家听说，天家早已经定好了人选，不是郑家女。”
“这个早……是早于什么时候？”韶安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没错。”伏徵点了点头，“比淮阴侯去郑家提亲的时候要早，而且淮阴侯的父亲，镇南国公……是知道的。”
“所以郑十四娘觉得淮阴侯是在骗她？”
“差不多吧。”伏徵有些惋惜的道，“那件事很早就传出来了，只是王妃大概不关心这些，即便是听谁说起过，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也是，这件事与王妃无关，即便是没有这一档子事，人选也不会是王妃你。”她笑了一下，“毕竟……天家总不会将一个王妃包装成公主送去和亲吧。”
韶安没说话。
“其实……”伏徵忽然说，“郑十四娘和淮阴侯成婚一个多月以后，就闹过和离。”
韶安一抬眉，“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伏徵深吸了一口气，“多知道一些还是有好处的，就好比如今只有我们两个在这殿内，我心慌得很，只能有的没的随便说些什么。”
“你也会害怕？”韶安奇道。
“王妃可知晚于我们进来的车驾内是何人？”
“是谁？”
“是郑氏。”伏徵看着她的眼睛，“郑十四娘，淮阴侯夫人。”
“竟然是她……”韶安喃喃道，“太后将她也召来了。”
“王妃猜猜，太后将我们召来，却不见，而是放在这偏殿之中让这些聋哑宫人看守，是为了什么？”伏徵语气里没什么起伏，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调子，只是从前那些淡漠疏离之感淡了而已。
“淮阴侯是从边关回来的。”韶安忽然说。
“前不久……王爷刚刚自边关平乱归来。”伏徵接了一句。
“天使把你们两个全都赶回来了？”师沅坐在榻上，沉吟半晌。
迟内监忽然风风火火跑进来，说：“王爷，天家急召，让你立刻进宫。”
师沅微一抬头，自语一声，“太后召了我的王妃，如今父皇又来召我，这还真是……城门失火那……”
师沅站在殿内，看着桌案后的皇帝一份一份的看奏疏，好半晌才听见皇帝问：“你老实对我说，武川镇那次，是确实有你的功劳，还是你冒领了旁人的功劳？”
师沅闻言抬头，有些不解，“父皇怎么会这样想？”
“我想听实话。”
师沅深吸了一口气，“儿……从来没有冒领过不属于我的东西。”
皇帝点了点头，面上是笑着的，“这我便放心了。”
师沅有些不解，试探性的问：“可是朝中有人说了什么？”
“那些人要说什么，从来都是雪片一样的往上递，你什么时候见他们停过？”皇帝从桌案后撑身站起来，走了几步，说，“你从武川镇回来，可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师沅摇了摇头，“不曾。”
“那便是当时那些人还没有到。”皇帝自言自语了几句，走到师沅身边，“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你成亲之后带着谢家那孩子去了一趟白马寺，结果回来的时候被人截了道，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要请你去见什么主人。”
“不错，只是儿一直没有查出什么，始终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抓我。”
“你当初说，谢家那孩子临危不乱，后来又帮了你很大的忙。”
师沅顺着话头回道：“确实如此，只是不知……父皇为何忽然说起这些。”
皇帝伸出手拍了拍师沅的肩膀，说：“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韶安也是个好孩子。”然后他走回到桌案后坐下，说，“汝南王听令。”
师沅俯身拜下去。
“领细柳营、枫字营、抚川营将士，即日前往定襄。”
“父皇这是……”师沅一愣，这就是让他点兵了。
“楚王回来了。”皇帝说，“他带回来了一个消息，睢阳那边出了内贼，消息被封锁起来，最少也有两个多月的光景。”
师沅大惊，“可京中从未听过任何风声。”
皇帝点了点头，“朝中有人与外贼勾结，我既然将你叫进来说话，便是因为有些事情只能你我私下里说。”
“儿……晓得。”
“楚王已经领了人马前往睢阳，你去定襄，做他的后盾，还有……”皇帝说，“长乐宫那边……就要动手了。”
长乐宫说的自然就是太后，师沅心中一紧，“可今早太后传召……韶安此刻怕是就在长乐宫中。”
“所以我才说，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皇帝揉了揉眉心，“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定然是知道孰轻孰重。”
师沅的心沉下来，他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儿……遵旨。”
偏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韶安和伏徵齐齐看向门外，两名宫人走进来，躬身施礼，然后说：“太后召汝南王妃、康侧妃进去。”
韶安与伏徵对视一眼，起身跟着宫人出去。
廊庑下站着几个人，韶安看见了郑若，余下的都是熟面孔，崔家十二娘在看到她的时候面上露出极为明显的喜色。
宫人只说太后召见，但这时候到了太后的殿前，引她们过来的宫人躬身施礼，又无声的退了下去。
一群人都站在廊下，宫人静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廊下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偶尔有小黄门在院内走动，但太后门前仍旧紧闭，众人不敢随意开口，就只能等。
一直等到晌午，殿门终于缓缓打开，有宫人出来将众人引进去，最先进去的是临安县主，然后是太后的侄孙女冯邹氏，其余人依次走进去，伏徵跟在她的身后，悄声对她说了一句，“怕是要站队。”
说是太后召见，但韶安她们一直站在屏风之外，屏风内有人在煮茶，偶尔能听见杯盏的声音，又有水声，一壶茶很快煮好，太后的声音自屏风内传出来，“花房里又开了好些花，我一个老妇人，独个儿看也没什么意思，就把大家都请来一起赏赏花，乐呵乐呵，只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这个老太婆才是。”
邹氏盈盈拜下去，笑着说：“太后说的哪里话，能入太后宫中的花房看上一眼，那都是无上的荣耀，该说是太后不嫌弃我们这些人粗苯才是。”
屏风内传出太后的笑声：“就数你会说话，一会儿出去了，叫他们给你上一碗蜜酪来。”
邹氏道了谢，又说：“若只有奴奴一个人有蜜酪吃，叫各位娘子们见了也是不好，太后何必如此小气？”
“放心，都有，都有。”太后似乎心情很好，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汝南王妃可在？”
韶安听到太后叫自己，赶忙上前一步，“太后长乐无极。”
“你是……谢家的孩子吧？”太后隔着屏风问。
韶安回道：“正是。”
“谢家的孩子自然都是好的，阿伽那孩子能得你做王妃，是他的福气。”
“太后谬赞了。”
“我听说伏家的孩子也进了王府，你们相处得可好？”太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