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尹府君不能立刻就去死，那么他身边的人么……总要除去几个的。”楚折梅说，“假阿坤受命将阿泰诓骗至吴府，吴员外以琉璃灯的灯柄猛击阿泰的头，灯柄断裂，昏迷的阿泰被拖至池塘边上，丢入水中淹死。”
“那琉璃灯的灯柄的确是个趁手的家伙，只是断了以后吴员外舍不得换一盏，只能就那么将就着用了很久，若不是那日我去吴府做法，说不定就与凶器擦肩而过了。”
正说着，门外有人来报，说在王五家客舍前院花坛内挖出了一具尸骨。
客舍老板被押在庭院里，文宋一脸的震惊，然后他看向楚折梅，“以先生所见……这尸骨会是谁的？”
“大概就是阿坤了。”楚折梅叹了一声，“我曾问过府衙中的人，他们都说阿坤一直都在府衙，从来没出去过，也没有失踪过，尹府君意外身死过后，师爷将阿坤调到自己身边，平日里大家也就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楚折梅看向师爷，“如果尹府君遇害的那天，有人在有地道的那间屋子里杀了阿坤，然后直接带着阿坤的尸体从地道出去，再从王五家客舍的水井中出来，直接将尸体放进事先挖好了坑的花坛内，夜黑风高，又是在封闭的院内，客人们都在熟睡，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假阿坤在阿坤的房中做好了伪装，等到天一亮，只要一直跟在师爷的身边，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别人只会说阿坤是个极忠心的，谁会想到其实这个时候的阿坤早就已经死了？”
楚折梅微笑着看向师爷，问，“我说的对吗？”
师爷眼神慌乱，但犹自强做镇定，“嘴长在你身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那就问问客舍老板吧。”
门外有人来报，说客舍老板已经招了，他们奉命带走埋了的是尹府君身边的一名叫阿坤的仆从，那天正是尹府君遇害的当晚。
“奉命？”文宋一挑眉，“奉了谁的命？”
“是师爷。”来人答道。
“其实……”楚折梅忽然开口说道，“如果不是听师爷亲口说过一句话，我也还在疑惑尹府君到底为什么会死，我曾经怀疑过现场的一应器物都是做了假的，比如尹府君用的碗筷早已经涂了毒，或者干脆就是在饭食中下了药，但如此一来，牵扯的人实在太多，单单厨房中的人就逃不了干系，即便是师爷想将此时推给厨房，厨房人多口杂，又关系到自己的生死，绝对不好掌控。”
“但是后来师爷说了一句话，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楚折梅端起茶碗，“假设这就是当初尹府君吃饭用的饭碗，当时桌案上有饭有菜，尹府君一口菜都没有吃，只吃了一碗饭，师爷好心……又去厨房给他盛了半碗，想让他就着菜吃，谁知回来以后尹府君就死了，仵作验尸的结果是尹府君身上没有伤痕，看情形就是中毒。”
“师爷办公的地方不会有人轻易进来打搅，如果有人在这时候趁着屋中只有尹府君自己，前来送些什么东西，很有可能就被尹府君随手接过放在了哪里，送东西的人即便有心想催一催，也未必就能让尹府君马上吃下，若趁这个时候强灌，一是容易被人发现，二是……如此一来，必定会弄乱东西，还有……在挣扎间留有伤痕。”
“师爷曾经说过，尹府君吃东西的时候，如果吃进嘴里的东西有什么异样，他都不会吐出来，而是随意吞进肚子里，还说有一次饭中留有没有掏干净的沙子，尹府君仍旧照常嚼碎咽下，所以……我猜……那碗饭里应该是有一颗被做成沙子一样的毒药，尹府君吃到的时候明知道有异，但没有吐掉，就这样咽了进去，最后毒发身亡。”
“至于为什么会选在那个时候毒杀尹府君，我想……”楚折梅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是因为尹府君查出了什么对你们不利的东西吧，比如……那些已经被篡改过的卷宗。”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有怀疑过师爷。”楚折梅有些惋惜的说，“我真正开始怀疑师爷，是因为一杯茶。”
“那杯茶是阿坤……假阿坤端来的，说是尹府君惯常饮着的茶，我喝了以后睡的比往日要快，后来师爷却说，尹府君从前喝不惯茶，但是偶然间得知此茶有提神的功效，于是便每日都要饮茶。我喝的明明应该是提神的茶，为什么却在那天睡得如此之快？之后我醒来的时候，那支能打开暗匣的断笔杆，我再也没有见过。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笔杆此刻应该就在师爷你的房中吧？”
“你们在杀害尹府君以后，有意想将此事推给鬼神之说，想钉成悬案就此封存，所以尹府君鬼魂之说……其实就是你们自己放出去的吧？只是你们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借此传言拐走大量的年轻女子，你怕事情越闹越大，不得不假借我这个方士的幌子，将一切都打成鬼怪之说。”
“使君。”楚折梅忽然转头看向文宋，“还请使君派人去各个妓馆赌馆搜查一番，说不定那些失踪的女子，就在这些地方。”
文宋点了点头，自去吩咐人做这些事。
吴员外和师爷分别被看押在府衙之中，楚折梅躬身向着文宋行了一礼，“多谢使君体谅。”
文宋摆摆手，说：“我来此地只是为了查清尹府君之死，其余的事情不会过问，我想先生既然能接触到如此隐秘的事情，背后之人来头定然不小，朝堂之事既已解决，我便不再好奇其余秘辛，但先生所查之事凶险万分，在下虽只窥见了一点，却也觉得后怕，还望先生……多加小心。”
“多谢。”楚折梅再行一礼，“在下在这期间实在是逾矩，还望使君不要见怪，此事已了，在下先告辞了。”
文宋点了点头，“先生慢走，我就不送先生了。”
“使君留步。”
从府衙出来，沈无方伸开双臂抻了个懒腰，街上铺面陆陆续续开张营业，他随意扫了一圈，忽然问楚折梅：“我怎么觉得这事儿办得虎头蛇尾的？”
“哪里虎头蛇尾了？”楚折梅一脸的理所当然，“尹府君之死已经查明，下毒的是师爷，难不成还有别的要查？”
沈无方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险些把命都搭进去，到头来就这么个结果？”
“再查问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既然东西已经到手，自然没有必要再在其他事情上耗费时间，更何况我们先前折腾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找出当年那件事？”
“说的也是……”沈无方若有所思，末了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嗯……”楚折梅极认真的想了想，忽然问韶安，“你想吃汤饼还是馎饦？”
忽然被点到名的韶安也很认真的想了想，说，“汤饼吧。”
“喂……”沈无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问的是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做什么，既然东西已经到了手，难道就这么放着？”
楚折梅四下看了看，指着蟠楼说，“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没去过蟠楼，不如就在蟠楼内随便吃些吧。”说着径直迈步走进去，韶安看了沈无方一眼，面露同情之色，也跟着走了进去。
沈无方泄了气似的呼出一口气，哭笑不得的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也迈步走了进去，博士将他引到楚折梅那边，接着去了厨房端饭食。
“我知道你其实是最关心当年那件事的，”楚折梅忽然开口，“所以我将你叫过来，但是这件事的结果，是继续追查，是就此封存，还是要等……”他顿了顿，含糊了一句，然后说道，“之后才能做定夺。”
“我知道。”沈无方点点头，然后他呵出一口气，看了韶安一眼，问楚折梅，“那么我们之后是要……进京？”
韶安心中一跳，若是跟着他们进京……
“这倒不急，”楚折梅没有注意到韶安异样的神色，“我想先去一趟莆津。”
“你是对那场大火……”
楚折梅点了点头。
从蟠楼回到客舍，韶安一路行来并没有听他们都说了什么，等各自回了房，韶安没精打采的推开房门，刚将门关上，忽然听内室里传出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极尽柔和的语气，“王妃在外久久不归，是……乐不思蜀么？”
韶安抵着门没动，她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