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安不知道太后这句话是何用意,但是当初她与师沅在清水镇上的事一直都是保密的,这期间的过往就连皇帝都没有告知,然而太后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不得不让人觉得心惊。
太后……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韶安缓了缓神,答道:“一点小事,并不值得一提,只是偶然间碰上了,凑巧帮着提供了一点线索而已。”
“是这样?”太后这样说的时候尾音轻轻挑起来,“那也定是因为你这孩子心思细,能注意到旁人注意不到的事情。”
“太后谬赞了。”韶安斟酌着词句,缓声答着。
“只是……”太后的语气一变,“你毕竟是与五娘离着最近的人,有些事情总是不好脱了关系的,我已经命人请来了皇后,之后的事情都由她做主,你的嫌疑最重,若是皇后问起,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当时都做了什么务务必要详细作答,若是发现隐瞒不报——”
韶安俯下身去,向着太后行礼说道:“太后放心,妾知道要如何做。”
“你就在这里等。”太后说完不再说话,长乐殿内只能听见杯盏交接的声音,韶安仍旧跪在地毯上,不多时只觉得两膝生疼。
睢阳城内一切如常。
楚折梅带来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未得命令不能进城,沈无方骑马与楚折梅并排游走在睢阳城的街道上,看着这一带生机勃勃的状况,只觉得前段时间碰到的那些行色匆匆外出逃难的人更像是有问题的人。
“你看这城中……”沈无方轻声说,“可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可怕。”
楚折梅深吸了一口气,“山雨欲来啊……”他一扬马鞭,径直奔往府衙。
霍明府今早起来的有些晚,这会儿正急匆匆的穿戴公服准备去书房办公,门外忽然有人来报,说楚王到了,然后将手上托着的东西递给霍明府,霍明府一脸狐疑的接过来看了一眼,见那是一枚黄金鱼符,上面刻着来人的身份。
霍明府有些惊讶,睢阳城满打满算也就是个边陲小城,像楚王这样有身份的王侯怎么会突然到这边来?
他忙不迭迎出去,又抬手固定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将簪子又正了正,大步跑出去。
楚折梅刚在府衙门口下了马,就见从里面迎出来一个魁梧的胖子,也许是因为跑得有些急,胖子脸上的肉都跟着直颤,楚折梅疑心他要把自己脸上的肉都颤下来。
“不知、楚王驾临……属下……有、有失远迎……”霍明府不住地喘着气,一边喘一边向着楚折梅行礼。
“免礼。”楚折梅微一抬手。
霍明府将鱼符递还给楚折梅,楚折梅接过来随手挂在腰间,由霍明府亲自引入府衙。
定襄城内入驻了大批将士,听说是朝廷布防,在定襄加派了兵力。
定襄守将姓伏,出身于济南伏氏,说出来勉强也算是师沅的侄子,伏守将亲自出城来迎接师沅,又一路陪着将师沅带来的兵马安顿在定襄城内,末了对师沅说:“城中一应事物不比洛阳,还请王爷不要嫌弃,府衙之中已经备好了酒菜,请王爷移步府衙。”
师沅点了点头,带着身边的一队将领同伏守将一道去了府衙。
十七郎化作师沅的亲卫,与陈奉举二人一左一右随侍在师沅身边,十七郎看了看周围,小声的向着师沅说道:“这里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动乱的样子啊。”
“若是能让你看出来,还特地调那么多兵马过来做什么?”师沅说完咳了一声,小声说,“这里说不定有耳目,慎言。”
十七郎点了点头,小心的跟在师沅身侧,一同往府衙的方向走。
韶安这一次见到皇后的时候,只觉得有些恍然。
皇后憔悴了许多,而且似乎精力不济,进来以后坐在上首,神情恹恹的看着她,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八郎还好吗?”
韶安回道:“一切都好。”
皇后点了点头,温言细语地道:“听说五娘缢死,十六娘你是同五娘住在同一间偏殿内的,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回皇后殿下的话,”韶安思索了片刻,“昨夜……儿睡得有些迟,恍惚中似乎听见一声闷响,但那声音只响了一下,儿当时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也没有理会,卸了钗环便去睡了。今日一早见到送饭食的宫人进了隔壁,没多久就传出来一声尖叫,然后就听说是有人缢死了……”
韶安有些后怕的说道:“不知道五娘是因为什么竟然寻了短见——”
“你是说……”皇后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忠义侯夫人是自缢身亡?”
“儿只是猜测。”韶安敛了眉目,说,“那宫人只说屋里有人吊死了,后来儿被带去后园,说是太后在园中设了桌案,让大家都过去煮茶品茶,这边的事情暂且不用管,儿当时虽然觉得奇怪,但想着也许是宫里哪位宫女寻了短见,后来……”
韶安想着屏风内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其他人都到了,就只有忠义侯夫人没有来,我们当时还在说笑了,说忠义侯夫人平日里参加大大小小的宴席就总是来迟,说不定今日也是因为起得迟了,所以才迟迟未到。”
“再后来……就听说忠义侯夫人没了。”
“所以你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缢死的是忠义侯夫人?”皇后接着问。
韶安摇了摇头,“儿当时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想起来,只是觉得连着听到没了两人,觉得有些害怕。”
皇后又点了点头,抬手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小小的饮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看向屏风之后太后的方向,“母后觉得……此事是自缢,还是有人暗下毒手?”
太后长叹一声,“哀家老了,如今只觉得伤心,五娘那孩子最是活泼,好端端的,哪里会寻了短见?”
这便是说忠义侯夫人一定是遭了歹人毒手才丧命了。
“儿觉得……如今十六娘总是脱不了关系的,但又不能如此草率的就将十六娘定为凶手,所以当务之急,是先去五娘的住处看看。”皇后说道。
“那便依着皇后的意思去办吧。”太后摆摆手,由女官搀扶着站起身,“这人老了啊……总是添了诸多的毛病,这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累得受不了。”
太后临走之前回身叮嘱了皇后一句,“此事发生在长乐宫,足以见得下手之人居心叵测,若不能查清此时,恐怕日后这后宫这种也不会太平。”
皇后俯身一拜,口中应了一声,等到太后回了后殿,才站起身,对仍跪在地上的韶安说:“先起来吧,随我去五娘住处。”
韶安在宫人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稍微缓了缓,又揉了揉双腿,这才跟着皇后往偏殿走,一路上仍旧没有看到其余的女眷,想来依然是被困在各自的住处,轻易不能出来。
只是不知道那扇虚掩着的窗子后面住的是谁。
韶安想到这儿又循着来时的记忆往那边的窗子处看了看,发现那扇窗已经被关好了,不知是殿内的宫人发现了关上的,还是开窗的人担心暴露,重新关上的。
女官引着皇后和韶安一行人到了韶安所在的偏殿,进了五娘那边的居所,殿内的聋哑宫人规规矩矩拜下去,然后又齐齐退出去。
这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皇后,韶安,皇后身边的女官,还有引她们前来的女官。
“五娘是在何处被发现的?”皇后进来以后先问了引路的女官。
“回殿下,是在那边的矮榻处。”女官指了指窗边的矮榻。
韶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忽然问:“那边的东西没有被动过吧?”
女官答:“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就只将忠义侯夫人抬了下去。”
“抬去了哪里?”韶安问。
那女官想了想,说:“秋庐。”
秋庐是宫中用来暂时停放尸体的地方,冯邹氏被抬到那边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从长乐宫到秋庐要走很远的一段路,小黄门抬着尸体是绝不会再额外注意尸体的状况的,这期间若是有磕了碰了或是随意弄散发髻或是衣物,也是在所难免。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尸体是必然要查验的,屋子里也是要看的,如今既然已经进了屋子,自然是要先在屋子里四处验看。
韶安走到矮榻旁边,矮榻上放着一张桌案,上面摆着茶具,冯邹氏素来喜爱煮茶,所以她在殿内煮茶也没什么奇怪的,茶盘上放着一把茶壶四只茶杯,其中一杯翻到在茶盘内,茶水淌了一茶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