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手谕,命崔姑姑问询长乐宫中众人,韶安与临安县主作为副手从旁协助,一并参与问询。
地点就定在了水榭。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布置,就连座位也都没动,太后召见的贵女们自然是坐在另一侧的席子上,长乐宫中的宫人便简单多了,只要站在下面回话就好。
宫人为崔姑姑三人端上酪饮,之后便退了出去等待里面的人召唤。
先进来的是郑若,因为临安县主曾说,知道冯邹氏有自残之事的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宫内诸人里就只剩下了郑若。
郑若进来的时候韶安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仿佛那是地狱里出来索命的厉鬼,眼前的人与一个身影重合,那个人手中端着一碗药,姿态是端庄的,说出的话也是柔柔的,但做的却是最狠厉的事情。
韶安似乎还能看到她姣好的面容上绽出一种折磨猎物的快感,恍然间听见谁在说,“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这应该是她自成婚后与郑若之间最正式的一次见面,之前在太后的长乐殿内只算是匆匆一瞥,后来在花房,她大部分时间又是和临安县主在一块,自然也没有特意去寻什么郑若的身影,这时候韶安看着她,总觉得那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她与郑若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闺阁之时两人只算是点头之交,听到的关于对方的描述大多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后来她成了汝南王妃,却又因为连着经历了几件事而在洛阳的时日甚少,接的帖子也从未听说郑若会来,郑若与淮阴侯大婚的时候她因为生了场病,师沅没有让她随他一起去观礼,她便也乐得不去。
如今骤然见到郑若,明明她们之间接触甚少,韶安却总有一种……自己已经与她打了很久的交道的感觉。
郑若是个狠角色,她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夫人请坐。”崔姑姑当先开口。
郑若极其自然的坐到了韶安和临安县主的对面。
“夫人与忠义侯夫人关系如何?”临安县主这样问道。
“平日里……交情不深。”郑若答道。
“最近呢?”
郑若低头想了想,说,“那日在太后的花房之内,忠义侯夫人来同我说了几句话。”
“都说了什么?”
郑若抬头看了临安县主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韶安,忽然笑了一声,说:“忠义侯夫人问我,汝南王妃真的会自请和离么?”
韶安面上没什么表情,当日情景历历在目,太后是当众提起这件事的,她也是当众给的回答,之后若有人聚在一起对此事津津乐道……也是在情理之中。
临安县主神色未变,接着问:“那夫人是怎么说的?”
“我?”郑若笑了一下,“我一个外人,又能说些什么?”
“夫人勿怪。”临安县主斟酌着词句,“如今忠义侯夫人已死,皇后殿下亲派了我们三人来调查此事,任何与忠义侯夫人相关的事情,无论大小,我们都希望能多了解一些,这样也能排除娘子们的嫌疑。”
郑若点了点头,“我知道,忠义侯夫人死了,那么无论是同她说过话的,还是从前与她有什么交情的,总归是脱不了关系的,有时候无意中说起的一句话就是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你们想知道的多一些,事无巨细,我能理解。”
“所以还请夫人告知。”临安县主看着她的眼睛。
郑若叹了口气,说:“我那时候正在挑选花枝,说了什么也记不太清,无外乎就是事不关己,说此事毕竟是汝南王与汝南王妃之间的事情,我们猜得再多,最后做决定的都是他们。”
“那后来呢?”临安县主接着问了一句,“忠义侯夫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或是举动?”
郑若回想了一阵子,摇了摇头,“没有。”
“夫人的居所是在宫中哪一处?”韶安忽然问道。
郑若看了她一眼,答:“迎仙殿。”
韶安与冯邹氏住的偏殿名为广德,迎仙殿与广德殿隔得太远,也不是在同一侧,她在心中有了思量,看了临安县主一眼,又向着崔姑姑微微点了点头。
“夫人辛苦。”崔姑姑说道。
郑若起身走了出去,之后进来的是伏徵。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同被太后召进宫中,韶安也许与这位自奔为妾的康侧妃仍不会有什么交集,当初她独身一人来到府上请求她让自己在王府里以一个正室的礼节入府,说是想要圆她自己一个作为正室的心愿。
韶安那时候有些匪夷所思,如果那么想要做正室,绕了这么大一圈的弯子非要做什么有封号的侧妃又是为何呢?
但后来韶安想着反正木已成舟,再怎么说伏徵也是济南伏氏嫡出的女儿,给她一点里子,对自己又没什么影响,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韶安自己其实是存着离开王府的心思的,但是后来世事难料。
韶安叹了口气,进宫以后她与伏徵也算是在偏殿内独处过一段时间的,多多少少也存了点共患难的心思,如今再看到伏徵,韶安忽然发现伏徵似乎变得有些憔悴。
就只一个晚上,她像是没有睡好,如今宫里又出了这么档子事,韶安总觉得伏徵似乎格外的心神不宁。
风声这个东西……只要有一个苗头,有心人闻风而动,自然知道那风里吹来的是什么味道,伏徵又因着伏贵嫔这一层关系,看到的或许比她们这些不常进宫的人要全面些。
临安县主照例问了几句,伏徵也就着问题勉强答了几句,她与冯邹氏没什么交情,两人在闺中之时去的地方也完全不同,最后韶安在心里比对了一下两个人住的位置,发现伏徵竟然是与郑若一同住在迎仙殿的。
韶安有些心神不宁,她烦躁的揉了揉眉心,等着下一个人进来。
崔姑姑看了她一眼,关切地问:“王妃可是身子不适?”
韶安勉强笑了一下,“不妨事。”
临安县主在下一个人没进来之前压低了声音对韶安说:“这些贵女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等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随意听着就是,养足精神仔细听宫内这些人说的话,我猜早在我们没进宫之前就有人交代了他们到时候要说的是什么,我们只要从里面理出我们想要知道的就是了。”
韶安点了点头,临安县主这话说的不假,冯邹氏这件案子就是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她们这些不过是明面上做给别人看的幌子,只要顺着他们事先安排好交代给她们的内容推演,后面的事就都好办。
之后果然就如同临安县主所说,与她们同来的那些贵女们自进了宫中之后,除了太后召见她们的那两次,其余时间全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期间也并没有什么人来过,她们也并没有去找相熟的人打发时间。
韶安与临安县主对视一眼,大家都是聪明人,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也看得清楚,崔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听大家这么一说,也没有多问,想来也是知道一些什么。
这一场问询进行的说顺利也顺利,说不顺利……也其实不算顺利,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有利信息。
不过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等崔十二娘从水榭出去,这些与她们一同进宫的贵女们也就都问询完毕了。
剩下的就是那些宫中之人。
这些人都是太后宫中的人,太后既然放心将他们都交到她们手中,自然也是有十足的把握,韶安看了上首的崔姑姑一眼,忽然说:“如今最紧要的是要问当时冯邹氏身边的宫人,女官之类的人不如就等问过了那些宫人之后再说吧?”
崔姑姑点了点头,开始叫人。
应声前来的有三个人,两个是当时侍候在冯邹氏身边的聋哑宫人,还有一个是负责将她们说的话向韶安三人秉明的管教姑姑。
三人见了礼,听临安县主问:“忠义侯夫人进入偏殿之后,可有什么人来探望过?”
管教姑姑比划了几下,那两名宫人也跟着比划了几下,就听管教姑姑答:“无人探望。”
临安县主不露声色的看了韶安一眼,接着问道:“夜里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管教姑姑接着回道:“与平日无异。”
“那么忠义侯夫人在屋子里上吊,你们就在一旁看着冷眼旁观,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了?”
这一次教习姑姑回答的有些惶恐,“她们说……忠义侯夫人早早就睡了,还将她们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