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就……睡了……”临安县主将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
“忠义侯夫人当日可有什么反常?”崔姑姑问道。
过了一会儿,管教姑姑摇了摇头,回道:“并不曾有什么反常之举,只是夫人自花房归来以后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
韶安与临安县主对视了一眼,冯邹氏在花房曾与郑若在一起说过话,那些贵女都已经问过,除了郑若以外,冯邹氏没有与其他人说过什么话,如果这样猜测的话……
冯邹氏总不能因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就闷闷不乐吧?
追根溯源,难不成还是因为她了?韶安想到这里只觉得有些好笑,如果只是因为郑若没有给冯邹氏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导致冯邹氏败了兴致,自己又不能确定她究竟会不会真的自请和离,于是觉得了无生趣……上吊自缢?
这么荒唐的理由,长乐宫绕来绕去弄出的这么一桩命案……难道就是为了制造笑柄?
临安县主也觉得奇怪,这两个宫人所说,似乎是要印证了冯邹氏是自己自缢而亡,而自缢的理由是因为不知道谢窕会不会真的和离……
“忠义侯夫人将你们赶出去以后,你们去了哪里?”临安县主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个荒谬的理由,只接着往下问。
宫人们简短的比划了一个手势,“在屋门之外”。
“没有出去过?”韶安紧接着问了一声。
宫人摇了摇头。
管教姑姑看着坐在上首的三人,也跟着说道:“她们是不可能擅自离开的,即便是主子不要她们近前侍候,想将她们赶得远一点,她们也必须候在主人身边。昨夜忠义侯夫人将她们赶出屋子,她们便站在偏殿之内,守着门。”
“昨夜是谁去了偏殿?”韶安问的直接。
管教姑姑比了几个手势,那两个宫人齐齐摇头,管教姑姑转过身来向着韶安说,“无人来过。”
韶安面上浮起一个嘲弄的笑容,看着那两个宫人,好整以暇地道:“既然没有人去过偏殿,忠义侯夫人也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屋子里从头至尾又只有你们二人在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你们杀了忠义侯夫人?”
管教姑姑惊了一下,向着那两名宫人打手势的速度加快了些,还没等手势比划完,那两名宫人噗通一声齐齐跪下去,伏在地上摇着头,身子抖得像个筛子。
“这是什么意思?认罪了?”韶安微微眯起眼睛,然后看向坐在主位的崔姑姑,说道,“崔姑姑,此事似乎已经有了定夺,杀人者就是这两名宫女——”
管教姑姑在这时候忽然也跟着跪下去,慌慌张张地说:“王妃误会了,她们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韶安的声音冷下去,“你是想告诉我,此事完全是忠义侯夫人自己没有体验过上吊的滋味儿,想拿自己做个示范?”她说到这儿自己就先笑了一声,“结果玩儿脱了,没能挣脱开,自己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韶安微微睁大了眼睛,眼里充满着疑惑,“可忠义侯夫人的屋子皇后殿下也是去过的,屋子里是个什么情景,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那样的距离,忠义侯夫人又是如何把自己吊死的?”
管教姑姑拧了那两名宫人一把,急急忙忙的比划着什么,那两名宫人只是拼命地连比划带摇头,最后干脆转过身来向着韶安一下一下的叩头。
韶安吓了一跳,随即看了那管教姑姑一眼,轻声说:“姑姑不如想办法让她们说些有用的东西出来,这样明白无故的,倒像是认罪伏法的样子。”
临安县主在一旁异常平静的看着她,转头看向崔姑姑,再开口的时候忽然换了一副语气,“崔姑姑觉得呢?”
“啧啧啧……”
沈无方看着屋内的情景,有些惋惜地道,“这种情况下硬生生将自己吊死,该说是畏罪自杀……还是愤慨决绝?摩诃衍,你觉得呢?”
与他们同来的睢阳太守听到沈无方这么说话,目露惊奇之色。
那可是楚王殿下啊,这位布衣先生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和楚王殿下的品阶比肩之人,就这么大剌剌的叫人家,是嫌自己命太长么?
再一看这位楚王殿下面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竟然像是觉得对方这样称呼自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难不成这位布衣先生有什么过人之处,又或是……他们二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
被沈无方唤作“摩诃衍”的人自然是楚折梅,他如今以楚王的身份来了睢阳,楚折梅这个名字自然不能再提起,毕竟在旁人看来,折梅山庄的楚折梅与楚王师莲华根本不存在任何关系,而既然这一层不足为外人道,沈无方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着他叫什么楚折梅。
若是和其他人一样“殿下”长、“殿下”短的称呼……沈无方依然觉得别扭,他认识的师阮从来就不是什么宗亲,高兴的时候就依着师阮本人给的建议,叫他摩诃衍或是莲华;有外人在的时候叫他楚折梅;气急了自然也是敢连名带姓的呼之师阮,对于他而言,名字……不过是个符号。
师莲华看着屋内之人,所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睢阳太守,“他真的是罗宋?”
“不错。”睢阳太守沉声答道,“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畏罪自杀。”
“话也不能说得那么早。”师莲华漫不经心地道,“是不是自杀,需得好好查一查。”
“那……殿下是打算……?”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人都已经到了,这便开始查吧。”师莲华四下看了看,靠窗处放着张矮榻,他走过去坐在榻上,随手从榻上桌案处拿起一只茶碗翻来覆去把玩了片刻,漫不经心的道,“沈先生是个能信得过的人,有他在,太守无须担心。”
“这……殿下是不是也让仵作过来协助沈先生?”
师莲华点点头,说:“那便将仵作叫过来,劳烦太守再将相关人员叫到花厅,就说本王有事要问。”
睢阳太守连声答应着,回身吩咐门外的小厮带仵作进来,没过多久,仵作背着个箱子大步走进来,向着师莲华和睢阳太守见了礼。
师莲华手一抬,看着沈无方,话却是对着仵作说的:“这位沈先生也是个行家,到时候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仵作应了一声,恭恭敬敬走过去,站到沈无方身边。
罗宋是双膝跪地把自己吊死的,绳结套在他的脖颈处,是个死套头。
沈无方这时候抬头往梁上看过去,忽然“啧”了一声,仵作也跟着抬头,嘴唇微涨,也跟着“啊”了一声。
梁上原本就垂着个东西,那根用来上吊的绳子此刻就系在垂着的那个东西上,沈无方原来设想的那种直接将绳子挂在梁上的场景此刻已经被事实否决,他先前没有抬头往上面看,只想着这绳索也是够长,这位自缢身亡的防御史连踢凳子的步骤都省了。
“将他放下来。”沈无方吩咐道。
仵作得了令立刻就去解绳结,沈无方在一旁将人解开,就地平放在席子上。
师莲华看着不断忙活着的两个人久久不语,今早睢阳太守前来,说防御史罗宋称病在家已有月余。
又说罗宋之前和运粮官因为粮草的问题产生了口角,那运粮官虽然官职不高,但来头却大,家中与安阳邹氏有些关系,运粮官当众奚落了防御史,还放话说他若是成心延迟运送粮草,防御史即便再管着地方军事事务,没有粮草,看他怎么办。
罗宋是个气性大的,是以楚王驾临睢阳,他作为防御史,却并没有在随行官员之列,过了这么些天也并没有前来拜见,睢阳太守的意思是求楚王殿下赏个恩典,让罗宋脸上沾些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师莲华心中也有思量,想着如此也没什么事情,便同意了。
哪知道就发现了自缢而亡的罗宋。
宅子里的仆从吓得不知所措,睢阳太守也是满脸愕然,这时候只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的说,“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吊死了?”
“太守方才还说是畏罪自杀,怎么如今却又忘了不成?”师莲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审视。
睢阳太守叹了口气,沉声说:“事到如今,下官也不能再瞒着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