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雁宴
茶西饼2018-10-09 23:003,175

  “谢家女?”

  陈郡谢氏位居世家之首,有句话叫“谢家有女百家求”,但据他所知……谢家这一代子嗣稀薄,女郎尤其少,谢家嫡女只有一位,但年岁尚轻,应该参加不了雁宴的。

  “谢氏女今年已经及笄,上门求娶的人都快踏破了谢家的门槛,”离内监喜滋滋儿地说,“殿下如果能得到这位谢氏女的青眼——”

  他白了他一眼,泄出一口气,“连你都知道谢家在世家里的地位,难道就不知道皇兄是绝对不会容许我与谢家攀上关系么?”

  “天家与殿下可是一母同胞,再说殿下远离洛阳久居在外也是为了替天家分忧,娶个世家女又有什么不行?”离内监有些不解。

  “娶世家女没有什么不行的,”他叹了口气,“济南伏氏,高平郗氏,哪怕显赫些的像是博陵崔氏,赵郡李氏……那都没有什么不行,但谢家不行。”

  “谢家为什么不行?”

  “如果楚王与陈郡谢氏联姻,以谢家的实力,你觉得皇兄会放心?”他抬手拍了下离内监的肩膀,“我一个宗室子弟,只有清贵才能安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都忘了吗?”

  离内监只觉得背后倏地一层冷汗浮出来,他确实是忘了,只因楚王的年纪与皇帝相差甚多,倒是与诸多皇子一般大,这让他总是无法将他与长辈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好在这些话只是他在私下里与楚王提到,倒也……不会如何。

  “殿下恕罪。”离内监低声说。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摆摆手说:“不打紧,以后这些话可别再说了,还有……让欢容他们也谨慎些。”

  “奴婢知道。”离内监应了一声。

  雁宴设在太湖边,这一场宴席自由度很高,帝后全不在场,坐席放置也极其随意,依着花木排开,也没有了固定的位次,只依个人喜好,每张桌上都放着一把自斟壶,每桌上的小菜糕点也各不相同,不过在吃食上动的人比较少。他过去的时候席间已经有人在玩投壶,一支箭划了一道弧线流向银壶,然后就听见“啪”的一声响,是箭簇撞在了壶壁上。

  “又歪了!”这大概是那个没有投准的贵女的声音,清脆如鹂,还带着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等什么时候你投得准了,那才是奇事一桩。”打趣她的那位贵女嗓音有些低,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起伏。

  “如果谢家姐姐在这里就好了,她投壶的样子可好看了,我形容不好,就是那种……”先前那个女声再次响起,她的话令他也有些好奇,于是便也停了脚步想听听她究竟会说出个什么形容来。

  “就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对,就是这种感觉!”

  他无声地笑,这样一个形容放在一个女子身上……等等,她刚刚说的是谢家?

  想到这儿他心念一动,正在愁如何才能见识到这位谢家娘子,就听那个声音清脆如黄鹂的贵女接着说道:“对了!你们有谁看到谢姐姐了?”

  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也开始期待起答案来。

  “十六娘在帷狩那边呢。”

  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声,一众贵女齐齐往帷狩那边走,不多时太湖边就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位女郎,他也借着周遭花木的掩护跟着往帷狩的方向走——帷狩在最初其实是一种打猎的形式,但庄襄帝认为打猎不宜太频繁,但他又喜爱打猎,于是便发明了这种玩法,先用帷幔围出一片空地来,又在顶上罩上整块的琉璃,然后将各类禽鸟放进去,让它们绕着这一方天地飞,又在禽鸟的腿上系一根丝带,下端坠上一小块竹牌,进入其间的人只有将丝带射断才算成功,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不能中伤禽鸟,每人配备七支箭,一炷香之内击落的竹牌多者即为胜。

  这种既考验目力又考验功夫的玩法历来都颇受欢迎,但进入其中的多数都是男子,极少数女子进去也只是凑个热闹,并没有人能将竹牌击落,如今听说谢家娘子进了帷狩,大家在好奇之下纷纷前来围在两旁。

  他看见在帷狩的另一边,一重重的屏风后面隐隐约约有人头攒动,应该是宗室子弟闻声而来。

  雁宴之上虽说是相看,但双方并不能直接见面,只能在屏风后观人。

  帷幔内的灯光将人影映在边上,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当中,起初并没有什么动作,有人开始猜测她进帷狩只是因为好奇——

  然后忽然之间,那道身影有了动作,他不知应该怎样形容,举手抬足间无不透着一股爽利,但其中又不乏一种柔美,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就让他联想到胡璇。

  帷幔内像是落了一场流星,仿佛能听见竹牌落地的声音,应该还带着一点丝带在空中划动时拂出的声响,像水中涟漪,或是自叶尖坠落的晨露,周围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很久以后才有人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极度的难以置信。

  “七个……是七个!”

  “她竟然射落了七个!”

  “谢家人什么时候除了诗书礼乐……竟然连射箭的功夫都这么好?”

  他也是惊讶的,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他总疑心自己惊掉了下巴。

  可惜她是谢家的人。这个认知让他低垂了眉眼,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收住自己的好奇心跟过来,他从前对于楚王妃的人选从不放在心上,而到如今,只因为这一道身影,这一场利落中带着美的游戏,他忽然生出一种无措感,如果他以后的王妃依然如他想象的那般,沉静似水、举止得体、温柔善良,那该是多么的……无趣?

  她和她们都不一样,这个想法让他仓惶地向后退,他几乎慌不择路。你看……他想,不一定只有女子才会因一眼而误终身,他亦然。

  他没有看到谢家娘子的脸,她从帷狩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疾走到另一边,师沅端着一杯酒向外走,见到他以后面上神情一喜,不由分说将手中酒杯一把塞进他手里,然后他看见他露出一种得逞了的笑,接着听他说道:“小皇叔来得正好,里面那些人都疯啦,一个个的全过来给我灌酒,我实在是喝不下,小皇叔帮帮忙,替我喝了这杯吧!”

  他握着酒杯斜睨着师沅:“你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强灌你久病在床的皇叔?”

  眼见着师沅从怔愣到恍然再到懊恼,不远处听见十六郎的声音,带着亢奋,“八兄你还是认了吧——”

  师沅咬咬牙,从他手里抽回酒杯痛快地一扬脖,酒液洒出来一些,他随手递了块手帕与他。

  “小皇叔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师沅的声音发闷,他大概能猜到他刚刚的处境,十六郎那一拨人疯起来……他同情的摇了摇头。

  “皇叔!”这一声是十六郎喊的。

  他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看着十六郎,十六郎亦是喝了不少,此刻手里还拿着一把自斟壶。

  “前些日子我叫人往皇叔那儿送了好些上好的参,就盼着皇叔快些养好身子,好能同从前一样与我们玩儿在一起!”十六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又勉强站直了身子向着他行了礼,然后才又嬉皮笑脸地靠在他身上说,“皇叔你也真是的,养病就养病嘛,不允许旁人探视扰了你清净,怎么连我去都要被拦在门外?”十六郎一脸的委屈,“亏着小时候我还一心想着你,有什么好事儿都叫上你的!”

  “得了吧,”师沅在旁边不咸不淡地拆台,“你能想到了什么好事儿?当年你在资善堂被先生罚抄书的时候倒是想着叫小皇叔来替你抄上几遍,不过这种事情对于你来说是好事,对小皇叔来说……大概算是个噩梦。”

  他看着他们,总觉得时间是这世间最神奇的东西,而分离则是一道分水岭,将他熟悉的人前后拆开,比如说他记得从前的十六郎至少在外看来规规矩矩,绝不会像如今这般放浪形骸;至于师沅么……他不得不承认,当过去那个跟在他后面一口一个小皇叔哥哥的阿福一样的小童摇身一变,成为现在这个形容昳丽、举止温润平和又颇有些点尘不惊的味道的青年郎君时,他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是两个字,祸水。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莫名其妙,师沅怎么会是祸水?

  “对了皇叔!”十六郎突然反应过来,拉着他左看右看,一迭声儿的问,“皇叔也是来选妃的吗?”

  他作势叹了一声:“本王年纪也是大了,身边自然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那看来皇叔这些年静养是有了成效了,如今不光能出来走动,还有了选妃的念头。”十六郎一脸八卦的看着他问,“皇叔可有了哪家中意的女郎?”

  他在那一瞬间脑海中忽然闪出帷狩中的那道身影。

  “看来小皇叔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师沅在一旁也跟着开口道,“小皇叔来的时候可是看到了谢家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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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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