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折梅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心里也没底，自他踏上定州这片地方，从前那些觉得凭自己出马手到擒来的错觉一个个都离他远去，留下的是一个个数不尽也解不开的迷。
“如果我是一个饵……他们算到我们都能从那片被荒废已久的宅子里脱身，知道我一定会回到那间屋子，也知道你们出去以后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救我出去，然后呢？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难道也知道我们从小南春出来会径直奔往城外？”韶安偏头看着他们二人，“去城外可是临时起意，他们就算是算无遗策，难道就能算出这临时起意？”
“原来如此……”沈无方忽然开口道，“当时我们救你出来的时候曾听你说，门外的守卫少了一个，我们那时候只当是他跑去叫了援兵，但是现在看来，我们在小南春里四处穿行，没道理一个人也惊动不了，除非那个人不是去叫援兵，而是……”
尾随。
韶安和楚折梅同时想到了这个词，韶安与他对视一眼，听到楚折梅说，“他们也并不需要算些什么，只要派出一个人时刻跟着我们，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总能推算出来我们接下来是要做什么。”
“照这么说，他们应该早在我们从那见鬼的院子里脱身出来，就已经盯上我们了，再者是更早，比如我们从海棠村回来，再或者……”沈无方有些后怕，“从你进了定州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进定州城并且能和这件事搭上关系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况且……我来定州，他们应该不知道。”
“如果有人先于你来到定州，做的事和你一样呢？”韶安忽然开口。
“其实我一直觉得文宋这个人很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曾经提起过关于尹冰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他都只是开了个头，之后就再也不曾提起。”楚折梅一边说一边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若说第一次只是临时起意，而后意识到不妥所以决定不说了也就罢了，可后来他又提起了一次，又再次不了了之，我们似乎总能和他扯上些联系，如果说吴府是因为那具白骨，那么文宋是因为什么？”
楚折梅一边说一边走，在某一处地方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转向一处地方，手上使力，一枚通宝被弹出去，击中了一个人。
暗夜里一声闷响，三人赶过去查看，看那人的打扮应该是当初在小南春的看守之人，楚折梅的那一下正正打在他的太阳穴附近，劲头之大，直接将那人击晕了。
沈无方蹲下身在那人身上翻了翻，没翻出什么东西来，抬头看向楚折梅，以眼神询问如何处置。
楚折梅看着那人轻声说了一句：“鸟可比人方便多了，若是要跟踪我们，为什么没有见到她豢养的那些鸟？”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韩羽羽所到之处一定会有她豢养的鸟儿，这次见她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竟是因为这个。”沈无方蓦地吹了一声口哨，四下静悄悄的，并没有引来什么声音，“她的情报来源大多都是靠着那些豢养的鸟儿，我曾经见过一只，那可是只非常漂亮的青鸟。”
“也许……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如今身在归宁城内。”韶安沉声说道，“小南春明面上的鸨母毕竟是楚风，韩羽羽能出现在小南春内，必然是因为楚风是她的下属，然而很多事情她竟然是亲自露面，这一点就有些奇怪，难道她要做的事情就连自己的下属也不能知道吗？”
“再或者……这个人，是楚风派来的人。”楚折梅接口道，“既然韩羽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小南春中又不止有韩羽羽和陈完这一股势力……”
“如今真是有意思。”沈无方站起身，抛着那枚通宝，“我们要查的是尹冰之死，可是查来查去却又查到了小南春头上，难不成尹冰之死与小南春有关？”
“可是阿泰是在吴府发现的。”楚折梅温声道，“而且王五家客舍还有一条通向府衙的暗道。”
“说了这么半天，这个人怎么处置？”沈无方抬腿踢了地上那人一脚，那人原本是侧卧在地，被沈无方踢了一下，顺势翻身成了仰躺，但仍旧未醒，“这人可是知道我们的行踪的，也知道是我们发现了他，若是就这么放他回去了，无论是韩羽羽还是楚风，总归都是会知道的。”
楚折梅没说话，看着地上那人仔细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韶安，然后他张了张口，话却是对韶安说的：“从这里往北，有一处能暂时歇脚的地方，你与沈无方到那边等我。”
韶安点了点头，也没多问，拉了沈无方一把。
沈无方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回去，对韶安说：“正好，折腾了这么半天，我也有些饿了，这山林里野味儿多，咱们看看能不能猎点什么回来吃。”
楚折梅等人都走了，才蹲下身拍了拍地上那人的脸。
躺着的那人幽幽转醒，见头顶上方蹲着一人，惊了一下。
“既然醒了，那么刚刚发生了什么想必也是知道了。”楚折梅的手上多了一把匕首，“我不喜欢动刀，也不想沾什么人命，你若是够聪明，就应该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躺着那人有些艰涩的开口：“我并没有见到什么，也没有出过城。”
楚折梅把玩着手上那柄匕首，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
“我——”那人喘了口气，仍旧仰面躺在地上，他的目光落在那柄匕首上，极为小心地说道，“风娘子不在那里，自从羽娘来了以后，风娘子就走了。”
“小南春可没有停业，鸨母怎么能说走就走？”楚折梅依然把玩着那柄匕首。
那柄匕首悬在那人的头顶，要落不落的，那人的语速有些急，生怕楚折梅一个没留神将匕首落下来，“羽娘是会易容的，风娘子走后，羽娘对外一直易容成风娘子的样子，她本就是以鸨母的身份示人，又观察了这么些时日，对那些常客们了如指掌，客人们来此只是为了玩乐，也没人会在意如今的风娘子与从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这样啊……”楚折梅以两指轻轻捏住匕首，温温和和地道，“楚风去哪儿了？走的时候带的什么人？”
“这个……这个……”
匕首向下移了一点，眼看着就贴在他的眼角，“我真的不知道！”他急促的喘息，不敢盯着锋刃，也不敢闭上眼睛。
“风娘子之前和郭二一起做了不少拐人的买卖，私底下也攒了很多钱，我想……我想大概是被羽娘发现了，所以就被赶走了。”
楚折梅收了匕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功夫不弱。”
那人自地上慢慢坐起身，闻言先是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然后才说：“如今不比从前，能有个地方混碗饭吃总归是不错的。”
“你倒是想的明白。”楚折梅点了点头。
“多谢。”那人胳膊一撑自地上站起来，向着楚折梅一抱拳，转身走了。
楚折梅看着那人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沈无方和韶安正在烤一只兔子，篝火正旺，楚折梅慢悠悠走过来，沈无方偏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一边转动那只兔子，一边问：“如何？”
“嗯……”楚折梅看着那只兔子赞了一声，“这兔子够肥。”
沈无方撇了撇嘴，“我们一路跟着你走街串巷提心吊胆，结果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楚折梅一撩衣摆坐下来，“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让他走了。”
“那为什么故意避着我们？”沈无方不依不饶，“我们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我本来打算杀了他。”楚折梅随手往火中丢了一截枯枝。
“什么？！”沈无方大睁着眼，满脸的不相信，“你还打算直接来个灭口？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位——”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咽了口唾沫，重新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亲自动手了？”
“难不成悬壶济世的沈神医要破杀戒？”楚折梅笑了两声，“还是说你觉得让阿桥来做才是妥当？”
“我可没说让阿桥动手！你别污蔑我！”沈无方忙不迭摆手，他小心的看了韶安一眼，专心致志烤兔子。
“你其实是想吓吓那个人吧？”韶安歪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