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大厨手艺很好，楚折梅夹起一筷子醋芹，连连竖起大拇指称赞。
师爷笑的有些得意，但还是一脸谦虚的摇头，说：“府衙大厨的手艺实在是一般，楚真人谬赞了。”
楚折梅放下筷子拿勺子又舀了一勺汤，喝了以后才接着说道：“哪里是谬赞，师爷过谦了。”
师爷热情的为三人分别布了菜，又说府衙大厨的糕饼做得最好，等一会儿用过了饭，请他们务必带些回去。
楚折梅连声道谢，一餐饭吃的是宾主尽欢。
没多久有仆从端了只瓷盘过来，师爷看了一眼，皱了眉道：“怎么把瓷盘拿上来了？是银器不够用了么？”
仆从先是告了罪，然后才说：“这是厨房师傅刚刚送来的，说是研制的新菜，请先生和客人们尝尝，厨房师傅说，这道菜只有配瓷盘才好看，请先生恕罪则个……”
师爷摆摆手，让那仆从将瓷盘放下来，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让几位见笑了，这瓷盘虽也是名窑烧制的，但到底有些……”
“不妨事。”楚折梅看了一眼那瓷盘里盛着的东西，眼前一亮，“这若是放在蟠楼，恐怕客人们排着队也不容易买到。”
“那真人便尝尝，”又招呼沈无方和韶安，“二位也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吃就是了。”
沈无方哈哈一笑，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嚼了两口，睁大了眼睛道：“确实好味道！”
楚折梅又夹了一筷子醋芹，才送入口中，忽然觉得咬到了什么东西，他皱了眉，低头掩了口将刚刚那一口醋芹吐在了小碟中。
师爷一脸关切地问：“楚真人这是怎么了？”
“啊……”楚折梅摆了摆手，“不妨事，刚刚不知道吃到了什么，有些硌牙。”
“向来是哪位师傅疏忽了，落了什么东西。”师爷一脸歉意地道，“实在是对不住，在下替府中师傅们给真人赔罪了。”
楚折梅一笑，“这哪里算是什么事，先生万不可如此。”
师爷放下筷子，露出追忆的神色，“刚刚楚真人的动作让在下想到了尹府君，”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尹府君每次吃饭都特别不讲究，也不拘着是什么东西，只要入了口，便默认是能吃的，有一次尹府君吃饭的时候吃到了一粒沙子，若换做我们，早就将那一口饭吐掉了，可尹府君却只是停了停，然后便连同沙子一起嚼碎了咽尽，那沙粒被嚼碎时候发出的咯嘣咯嘣的声音，在下到现在都还记得。”
楚折梅听后有些好奇，“尹府君是一直如此吗？”
师爷点了点头，又说：“之前阿坤端错了东西，把原本有些坏了却没来得及丢掉的果子给端了进来，尹府君正在看文书，也没注意，随手拿起一颗来放入了口中，那坏掉的果子自然是不好吃的，尹府君也只是皱了皱眉，囫囵咽了，之后喝了碗水漱口。若不是阿坤突然反应过来，进来将那盘果子端走，尹府君说不定还会忘记这件事接着拿起来吃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楚折梅若有所思，然后低头一笑，“想来尹府君只是懒得专门吐那么一下吧。”
师爷也笑了笑，说：“楚真人猜的不错，在下曾经也就此问过尹府君，尹府君回答说，他是嫌入了口还要吐掉实在是麻烦，而且吐出来的东西收拾起来也甚是麻烦，不如干脆就囫囵咽了，吃的又不多，也不会吃坏了肚子。在下那时候才知道是这个原因，先前一直以为是尹府君的味觉不是特别灵敏呢。”
“从前只听说过有人懒得动手，一张大饼套在脖子上也就只捡了能够得到的地方吃，但那也只是个坊间笑谈，如今倒是听说了个活生生的例子。”楚折梅端起汤碗将剩余的汤一饮而尽，等沈无方和韶安都已经吃好了饭，才带着两人起身告辞。
临行前师爷一脸关切地问：“楚真人接下来便要度化那邪祟，可千万要小心那。”
楚折梅向着师爷揖了一礼，“多谢先生，待此事了解，其余的事情便可迎刃而解，先生心中的那块大石，也可放心落下了。”
师爷又向着楚折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如此便又折腾了一番功夫。
文宋正在院子里喝酒，他已经听说了纪可容的消息，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手边已经摆了不少的酒坛。
楚折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文宋抬头看向他，慢慢在嘴角牵起一个笑容，他撑着身子要站起来，楚折梅已经先他一步一躬扫地，“拜见使君。”
文宋一愣，随后低头轻笑一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楚折梅看向他对面的位置。
“有什么话便坐下来说吧。”文宋一挥衣袖，看着桌案上的酒碗，“酒……我就不请你喝了。”
“使君请先节哀。”楚折梅轻声说道。
“说说吧，你既然已经找上了我，定然是有事情。”文宋端起酒碗饮尽了酒，又重新倒满了，“我听说你跑到府衙做了一场大法事，还收了个邪祟。”
“使君的消息好快。”楚折梅微微一挑眉，“不知使君在归宁城这段时间，都得到了什么消息？”
文宋端起酒碗的动作一顿，“不如楚真人得到的消息多。”
“敢问使君对于尹冰之死怎么看？”楚折梅看住他的眼睛，“是觉得……尹冰之死是个意外，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你这样总让我疑心是在接受审问。”文宋将酒碗端至唇边，小小的啜了一口。
“是在下唐突了。”楚折梅嘴上说着唐突，然而面上神色不变，仍就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一直都很好奇。”文宋慢慢抬眼，也对上楚折梅的目光，“楚真人一介江湖方士，为何会对尹冰如此感兴趣？我不信是因为什么邪祟，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邪祟阴魂之说，不过是被人拿来搪塞的说辞而已。楚真人自从进了城便多方查探，想必连我的这处院子，阁下也是往来查探过的吧？”
“使君明鉴。”楚折梅道。
“如今也没什么明鉴不明鉴了，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听从谁的指派，但你一个江湖人，能得到这样的消息，背后之人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今你既然找到了我，那便别绕弯子，只说你的打算便是。”
“在下贸然前来，是想请使君帮在下一个忙。”
洛阳城，望江楼。
又下雪了，王瞿昙抱着手炉从车上下来，王二十五郎跟在他身后，等进了望江楼后身的独门小院，才干巴巴的开口说道，“你刚刚实在是太不应该。”
王瞿昙有些心虚的回身看了他一眼，转而端起主人家的架子，对王二十五郎道：“摩诃衍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便得回到他那边去，你那性子也收一收吧，在我身边这些日子真是惯得你无法无天。”
“先生实在不该在这种天气贸然下车。”王二十五郎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干巴巴的接着刚才的话说。
王瞿昙有些头疼，进了门换过衣服，他猛咳了一阵子，才开口说道：“若是换到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你也需得想方才那样，这种天气又能如何，别说下过雪，就是下过雹子，甚至下了把刀子，该下车还是要下车，若是一直端着主人的架子端坐在车里，可是要仔细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
“左右不过是个人，难道先生不下车行礼，还会吃了先生不成？”
王瞿昙叹了口气，端起热汤喝了两口，缓缓说道，“你当那是什么人？我琅琊王氏虽然是世家大族，但在那人眼中，我们也不过是些稍稍需要高看一眼的蝼蚁罢了，但那人不同，他虽然家中无甚背景，却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如今太后虽然已经归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政仍有太后把持了一部分，天家羽翼还并没有丰满到能将太后彻底隔绝在朝堂之外的程度，如此非常时期，谁不得仔细考量考量？”
“那这天下到底是天家的天下，还是太后的天下？”王二十五郎问。
“管他是谁的天下，如今总归是他们师家人的天下，只要师家没被推翻，即便是太后重新临朝也没什么不行。”王瞿昙咳嗽几声，摆了摆手示意王二十五郎退下。
“汝南王离京了。”王二十五郎临走前忽然又道。
王瞿昙一愣，“他竟然连我都瞒着？”
“渤海王不知什么时候也离京了。”王二十五郎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