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沅揉了揉鼻子,“你阿兄出来的时候我恰巧脚底滑了一下,被他看了个正着。”
韶安想象不出师沅上房的样子,更想不出他翻墙的样子,她印象中的师沅永远是温和的从容的淡漠的,她甚至没见过他动气——哪怕她那时候将汝南王府折腾了个乌烟瘴气,他也只是远远的站着,连个眼神都吝于给她。
所以……他其实也曾和她熟知的少年郎君们一样,会去翻别家的院墙,会被先生罚,甚至会学着五陵年少的样子,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些她不曾见过的样子,这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往,如今他只言片语,她却仿佛看到了少年时候的师沅。
但韶安仍然想不通,她记忆里的两个场景,为什么会那样不同?为什么第一个场景中的她会那样恨他?为什么她前世的记忆里,是他恨她?完全错乱的两段记忆,像是颠覆了的时空,她仿佛跌进时空间的罅隙,所有发生的都被迫错乱着重新摆排,她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又或者,两个都是真?两个都是假?
所以,之前师沅昏迷的时候,那两次唤的“郁陀”其实都是她……他什么时候这样情深如斯?也许是因为此时他们的共患难——她这样想。
“你是不是又受伤了?”韶安看见师沅微不可查的扯了扯嘴角,他穿的深青色直裾,有几处也溅了血,原先的伤口处没有染上血迹,想来没受什么外伤。
“有奉举在,我哪还能受伤,不过都是溅到的,这衣服需得烧了去,不然药王那边就要遭疑了。”
“那件事……很难办吗?”韶安皱了眉,“敢对皇室下手,对方的势力不容小觑。”
那位的势力啊……师沅在心底长叹一声,“无论如何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他折了几个人进去,暂时不会再搞什么小动作。”
“奉举那边有没有人受伤?”
“都是小伤。”师沅眯起眼,这些人身份成谜,也不知那位是如何找了这么些人的,又或者……这些原本就是他最隐秘的那一批人,那么……他费尽心力培养出这样一群人,只为了将他带去什么地方么?他现在突然有些好奇,那位不可能亲自见他,至少现在不能,所以那天说要见他的人会是谁?
蒲小甲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他睡前喝多了水,这会儿尿意袭来,不得不起来。才一到院子,忽然见后进院子的客人走出来,见了他,赶忙朝着他道:“博士——可否借灶台一用?”
蒲小甲懵懵地应道:“啊……郎君请用,不过缸里的水不多了,若是不够需得劳烦郎君亲自去打水。”
“敢问水井在什么地方?”
“两条街的交叉口便是。”蒲小甲说完急匆匆往茅房跑,等他再出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快把水缸灌满了。
蒲小甲呆了一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群人弄这么大阵仗要作甚?”
镇上唯一的客舍里,唯一的伙计蒲小甲起夜回房再次进入梦乡,二进院东边的小楼还亮着灯,二楼最中间的屋子里,有人泡在澡盆内,盆内飘满了药草,本应是药草味儿十足的屋子里却始终萦绕着一股血气,澡盆里的人紧闭双目,额上有汗一滴滴向下淌。
“奉举这样……真的行吗?”说话的人站在一旁,眼里满是担忧,“谁能想到那么小一只鸟儿身上能带着那么大的毒性?嘶……”他动作过于激动,扯到了伤口,“那女人竟然是韩羽羽,可她……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初八,注意伤口。”说话的人正躺在榻上,他受了内伤,腿上也绑着纱布,声音有些弱,“死的那个是周玉玉,你记错人了。”
初八转头看了他一眼,张着嘴好半天才出声说:“初五你还醒着呢?”
初五白了他一眼,“奉举不醒,我哪敢闭眼?”
“哎……”初八在屋里踱步,“当时若不是你发现不对踢了那玩意儿一脚,我们几个说不定就要在那屋子里被当炮仗放了,话说回来……初五你的腿没事儿吧?”
初五深吸了口气,“应该没什么事儿。”
“好在殿下没事,要不然我们几个都不用回来了。”初八又将目光放回澡盆内的陈奉举身上,“若不是奉举挡的那一下,现在在这里的就是殿下了。”
“这法子真的管用吗?”一个少年人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碗热水。
“应该……”初八拧着眉毛纠结了一下,“管用吧!”
“我刚刚从制衣店回来,那边一直没有动静,韩羽羽也受了伤,但她没回去,与她一起的那个长得很漂亮但声音很难听的那个男人也不见了。”少年人将水碗放在桌上,搬了凳子坐下来,“但有件事儿挺奇怪的,你们想不想听?”
“什么事?”躺在榻上的初五问。
“初五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精力听呀?”少年人朝初五做鬼脸,“都说了我对机关消息最敏感了,你却不让我去,这下好了吧,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了。”
“怎么和你初五哥说话呢!”初八一拍少年人的头,结果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又“嘶”了一声。
“初五哥才不和我一般见识呢!”少年人作势要去戳初八的伤口,吓得初八躲去了初五旁边。
初五无奈的摇摇头,“快说吧小阿谭,是什么奇怪的事儿让你这么上心?”
阿谭清了清嗓子,“我回来的时候走错了方向,往员外郎家那边走了,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我心里记挂着奉举哥,刚想往回走,忽然又看见北门那个方向有个人探头探脑的,见了我先是吓一跳,, 又没事人一样接着往西门那边看。”
“这又有什么奇怪?”初八不以为意,“偷窃的、偷人的……不都是那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哎呀你听我说完——”阿谭伸出手指在桌上比划着,“这里是西门,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不知道在西门那边交换什么东西,然后这里是员外郎家,冲着北门那边的人一直在那边往西门这儿看,我假装往回走,到了水井边上向着他们这两处看,西门那边的人应该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又并排往回走,北门那的人见他们往回来了,就也转身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