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黝黑破旧的青瓦屋。
嗖嗖的凉风像是刀子般,不住地从窗户外面刺进来,而屋子里的那颗老式梨形灯泡,也灯忽闪忽闪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我的心里顿时升起些感慨来。
这个房子,屹立在此将近三十年,早已破落的不成模样。
而挣钱修房的目标,我虽已树立多年。
但时至今日,周边的邻居们前前后后地都已经修起了小洋房,我的兜里依然还是空空如也。
“这个房子,可动不得的。”爷爷乐呵地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兜小麻花,放在了我的面前。
“吃吧。”
我心头顿时一热。
这小麻花,向来是我的最爱,但以前家里的条件实在窘迫,每次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买上那么一些。
后来我上大学,经济开始自给自足之后。
每次我回家的时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变出一大兜麻花来。
“每次都是麻花,你要是吃厌了就提前告诉我一声,下次给你买别的。”他的声音满是乐呵,那双眼眯成缝的眼里,也慈爱的令人心暖。
我喀嘣喀嘣地咬着小麻花,冲他嘿嘿一笑:“不会的,麻花很好啊,我是个念旧的好孩子。”
他乐呵呵地笑着。
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叹息道:“那两个小子,你是怎么想的?”
“啊?”我顿时不解。
“那个夏炎,小冰,我尊重你的选择,他毕竟才是你真正的家人。”说正事儿的时候,爷爷的声音永远是这么平静而淡然。
他已经知道了夏炎的身份。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董小晓的性子我知道,她并非会说三道四的人,那么……
“至于那个苍墨……”他忽然顿了顿,看着我表情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小冰,这一切都在你的一念之间,爷爷只能提醒你,任何时候,都不要陷得太深,知道么?”
永远是话说一半,自行参详。
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这种话,但凡有点人生阅历的长辈,都会对后人传达,我也从未相信他是个了不得的算命先生。
可是如今,在经历过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后。
我想我必须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开了天眼,精通命理的风水大师。
“爷爷?”
他摇摇头:“你的命格,包括小晓的,你们都已经背离了原本的人生轨迹。前途氤氲不明,说实话,依我的本事确实看不透这些。”
“小晓也……”
他点点头:“或许,我不该让她去找你,但是……哎,一切都是缘法,避无可避。”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我的脖颈问:“项链,不见了是吗?”
我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手里的小麻花:“我这次回来,还想问问这个项链……”
“这是当年,我在山里遇到的那个人,和典籍一起赠给我的。”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
而那个诡异的故事,他这些年里,也确实给我和董小晓讲诉了无数次。
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年已不惑的他,从山上播种完花生回家,在草丛里却忽然遇见了一只大白虎。
他吓得几乎肝胆俱裂,丢了东西就跑。
那白虎自然跟着追了过来,他本就又累又乏,所以跑了没几步,就脚下一空地摔倒在地。
本以为该小命休矣,但不知怎的,那白虎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一个穿着古装的白发女子将他扶了起来,玄乎地说了一堆话。
大意也就是他一生坎坷,让他多结善缘之类的。
说完后,那白发人便顺手丢给了他几本典籍,让他自学命理风水之道,照天行事。
他来不及多问,那人就消失了。
而他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草丛里。
本以为是梦,但身边的典籍却实实在在的放在了面前。
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多年来我和董小晓一直以为是爷爷编出来的。
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我一直没告诉你,收养你的真正原因。”
“原因……”
难道不是为了给董小晓找个伴儿么?
他摇摇头,“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收养你,的确是因为那根有着隔妖绝祟功效的项链。当年那人特地嘱托过我,若我遇见能让这个项链发光的孤儿,就一定不能收养她,更不能将项链转赠。”
我的嗓门有些发干,道:“然后,你真的遇到了我,但却反其道而行之?”
早已不知该如何去反应了。
那个多年前便知晓未来的人,她究竟是谁?
为何又要嘱托爷爷这些话呢?
爷爷点点头。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无法言说的事物,我年轻的时候也不愿意相信鬼神命理这些,可直到遇到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陷入了什么冗长的回忆一样,半晌才看着我:“你那时年纪那么小,人贩子从来都是没什么良心的,我不能因为她随便的一句话,就不去管你啊……”
我心头倏然有些发酸。
“你体质特殊,既然那项链可以帮你阻挡邪祟,我又怎么能不给你呢?只是如今,那那项链已经……”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问。
爷爷叹息着摇了摇头,看着我说:“你若想不受伤害,就只能武装自己,充实自己。而这条路,并不好走。”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忽然就从门外插了进来。
“我会陪她一起走下去的。”
苍墨说着,堂而皇之地就走了进来,坦然而平静的脸上,丝毫没有偷听和打断别人说话的尴尬。
“我也会做好身为兄长的责任的。”
夏炎也走了进来,对着爷爷鞠了一躬,道:“爷爷,谢谢你这些年对夏冰的照顾。”
爷爷微怔,终究没对他说什么,只将目光重新定在了苍墨的身上。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一定。”
彼此郑重的交汇的视线,像是承诺,又仿佛谈判,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商贩在转交物件似的。
而这个物件,似乎是我这个人呐。
正郁闷着,爷爷忽然转头看着我:“小冰,知道咱们这个房子,为什么这些年破成这样,爷爷也没有想办法去重建么?”
难道不是咱家穷么?
我顿时好奇地看着他。
“你们跟我来吧。”
他微微一笑,打开了室外灯,领着我们三人走到那块青石板前。
然后拿了一根木棍,冲着青石板的侧边,有规律地敲了几声。
紧接着,那块巨大而光滑的青石板,就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般,忽然震动着一分为二了。
而中间的裂缝,则变成了一道匪夷所思的陌生门径。
“不是吧爷爷?”
这块坚固无比的青石板,我和董小晓可是从小折腾玩儿到大的。
别说裂缝了,就连刀凿斧砍,也都没有留下半点凹痕。
可现在,爷爷只是随便的敲了敲,它居然就分开了。
也难怪当年院子里有人要修房子时,看中了这块石头出高价非要买,但最后却怎么也搬不起来了。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道机关。
我的天。
俺家这小破屋下面,难道有什么大秘密不成?
……
走进青石板的穴口后,空气迎面而来就是一股无限的寒意,刺骨而压抑的感觉,仿佛置身于隔绝喧嚣的冰窖般。
黑暗而窒息的空间。
即使有着手电筒的光线照射,阴沉的空间里依然还是深不见底,空无一物。
“爷爷,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么?”夏炎的声音有些发抖,听起来简直已经冷得不行了。
“你这孩子,让你别跟着来,你非来,现在受不了了吧?夏冰可是我孙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爷爷叹息一声,将手电筒放在墙上一个凹进去的位置。
然后只见,铮亮的光束迅速地开始折射,我们所在的位置也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铜镜,我的天,居然是铜镜?爷爷,这地方历史悠久啊。”摸索着折射光线的小镜子,夏炎难掩激动地开口。
他毕竟是干考古的,这铜镜的质地,少说也得有个几百年了。
“小心。”
看到夏炎摸镜子的动作,爷爷当即出声提醒,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夏炎的身边,已经汇聚了无数,迅速从底里冒出来的黑色虫子。
它们形状诡异,浑身倒刺,大约拇指粗细,二十多公分的长度,几乎是眨眼间就爬上了他的身体。
“妈呀,这什么玩意儿啊,救命啊。”
爷爷叹息一声。
当即用木棍继续在地上敲了敲,声音沉闷,而又富有节奏。
听见声响后,那些虫子这才从夏炎的身上下来,然后重新钻回了地底。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这亲自开路啊,小伙子,不要随便乱碰这里面的东西。”
爷爷没好气地教训了他几句,这才拿起手里的木棍,继续在地面上敲了几下。
紧接着,他的面前,就掉下来了一个锁链缠绕的黑箱子来。
我的天,机关就是牛逼啊。
敲敲,可行天下啊。
正感慨着,爷爷又拿起棍子在箱子上开始敲了,然后那箱子毫无疑问的,再次自动打开了。
“这是家谱?”
青一色的纸业,看上去年代不一。
我随手翻了一本,里面记载的恰好是一个姓董名平的人,而背景则是在唐朝初年。
“是啊。”爷爷点了点头。
我顿时无语。
记得上高中那会儿,班上的同学也不知道受了谁的刺激,纷纷开始讨论着自己的年代久远的宝贝。
有人说传家宝,有人议论着自己源远流长的家谱,我当时也和董小晓好奇地回家到处翻腾不休。
可不仅传家宝没找到,就连所谓的家谱也都没有。
我们俩只得做罢。
以为家谱这玩意儿,就算是有,也早在政治敏感时期,被身边的激进派们翻腾出来全烧了。
可不曾想,居然好端端的放在了这里。
前人可真是思虑周全,老谋深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