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不要害怕好么?”她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脸上的笑意也干净地几乎堪称完美。
“我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也都是不愿意去伤害你们的。”
如同催眠一般的腔调,轻柔而悠扬,仿佛带着说不出的磁性与蛊惑,尤其配着她那尖端飞扬的眉眼,越发让人觉得心惊不已。
突然,身后飞来一股强劲的寒意,我下意识地避开,再转过身来看时,便看清了那股寒气的主人。
是一个身着白衣的长发贞子,她正伸长尖利的指甲朝我扑来,若非我先前躲避及时,必然早已被她刺穿了身体。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听吩咐了是么?”陆小媛冷喝一声,当即伸长了手臂,在那贞子对我一击未中的时候,猛地将她抓过来,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一切发生不过转瞬,但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小媛擦了擦嘴,继续喝了一口茶,然后慢悠悠地看着我:“夏冰,这个地方很危险。相信我吧,乖乖地留在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的。”
自信地仿佛女王一般,我看着她,终究还是将心中的疑问慢慢问出。
“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是我的家,我住的地方啊。”陆小媛理所应当地回答着,说完还兴高采烈地拉着我,边带着我往屋子里走边说:“这个地方很漂亮吧,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呢?你一会儿就挑一间自己喜欢的房间……”
“这真的是你的家?”我小心地看着她,“小媛,这是我的家。”
她微微一顿,脸色蓦地狰狞起来,一把狠掐住我的脖子,将我举起在半空,一字一句地道:“这是我的家。”
脚尖离地之后,整个人的身体全靠着脖子上那只手固定,颈骨像是随时都会碎裂一样的疼。
我努力地掰着那只手,边咳嗽,边艰难地解释:“咳,是,这是你的家,我搞错了,对不起。”
听到道歉之后,她这才满意了似的,将我放在地上,重新牵着我的手,又是那副温柔的样子了。
我仍旧心有余悸,一是因为她如今这性情大变的模样,二则是因为这个古里古怪的地方。
我问陆小媛,为何这几栋房屋会在一起?
她告诉我说,这些东西原本就该是在一起的,所以她将它们一一搬到了这里,形成了如今这个崭新的格局。
我再不敢多问,跟着她进入房子,这才发现她安排给我居住的房间,居然就是她当初在我家住的那一间。
一模一样,从头至尾,甚至就连小物件的摆放,也精确无比。
我越发心惊,可一时间又不敢做出什么事情,真的将她惹毛了,所以便只好采取怀柔政策。
目前来看,她虽然性情大变,但对我这个朋友还是有着一丝留恋的,所以只要我顺着她意思,不要触碰她的底线,就一定可以相安无事的。
打定主意之后,那个小女孩忽然一下子,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拿着那个破旧的洋娃娃,苍白的脸上一片笑意,喊了声陆小媛“妈妈”,就朝她张开了手臂。
陆小媛忙伸手抱起她,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嘟囔着“宝宝乖。”
我实在丈二摸不着头脑,于是便小心地问她:“小媛,她是你收养的孩子?”
“不是。”陆小媛摇摇头,伸手将小女孩放在地上,示意她一个人去旁边玩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看着我。
“她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
我顿时一愣,脑子里也不由得一片空白。
她什么时候生过小孩啊?而且,这个小孩,分明……
“是的,她已经死了。”陆小媛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嘲讽里带着几分邪恶与狰狞。
“就在十年前,你应该还记得吧,我的继父强暴了我,而我则离家出走,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与你们的联系。”
我恍然大悟:“难道她就是……”
“夏冰,我并没有离家出走,而是被那个老男人关在了地窖里。一年啊,整整的一年,你们欢声笑语、无忧无虑地上学念书,而我却像是一条牲畜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她的嘴角依旧衔着笑意,但眼里却一片冰冷。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重,可是那个人,他却还是不肯放过我。不分昼夜,不分时候……”
她说得十分平静,可那段荒谬阴暗的过去,我却从来不曾想象过。
只以为她是离家出走,刻意和我们断了联系,却从不曾想她就在离我们咫尺的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孩子,终于还是流掉了,可那个男人却还是……”陆小媛冷笑一声,额间青筋凸凸直冒,泛着绿光的发梢也全部炸了起来。
我的心脏几乎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忙提醒她:“你冷静点,陆小媛。”
她忽然又笑了,摇摇头解释道:“后来,我刺伤了他,将那个写满了我一生悲哀的地方烧了个干干净净。”
“小媛……”
我猛地咽了咽口水:“你是什么时候遇见她的呢?”
“她一直就在我身边啊。”陆小媛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忽然又恍然大悟起来,“只不过,我前段时间才看见它罢了?”
“小媛。”我叹了口气,“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又为什么会……”
“会变成一只妖么?”她莞尔一笑,伸手捻起我的下巴:“什么是妖呢夏冰?我是妖,难道你就不是么?”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因为她指尖的冰凉,更因为那无形中咄咄逼人的气势。
于是,我岔开话题:“小媛,苍墨呢?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应该让我跟他打声招呼的,毕竟他现在是我的先生。”
“不,夏冰。”她摇摇头,“你不喜欢他,他不过是你用于寄托情感的一个虚拟人物罢了,你刻画他是因为张朝,需要他是也因为你过得并不快乐。”
我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她说:“我们是朋友的你忘了么?我只是帮你认识本心,更好的弄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罢了。”
“我需要什么,你知道?”
“至少,你不需要苍墨,因为他只是一个替代品不是么?他的长相,就是最好的证明。”她说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夏冰,我会补偿你的,我一定会让你和张朝在一起的。你放心,那些不该出现的人,他们全都不能来打扰我们。”
此刻的陆小媛,逻辑复杂百怪,比起苍墨的几乎还要让人难以理解。
且不说她固执地以为我是仍旧喜欢张朝的,单凭过去的记忆而言,她与张朝就该是没什么交集的才是啊?
在别墅里呆着的日子相对自由,我也曾尝试着走出院子,但不管我怎么走,那看似近在眼前的大门,却仍旧是怎么也到达不了。
我想自己是被困在一个结界里了。
昼夜更替,梦醒梦醉,反反复复的,我终究还是记不清楚梦境,而周围的情况也还是没有半点的好转。
而更奇怪的是,这几天里,我既然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但我却还是好生生地活着。
身体感觉不到半点的疲惫,体力也没有丝毫的不支。
可分明一开始,我是能感觉到饥饿的啊?
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越发弄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平静无波的囚犯生活,几天里我听故事一样的,将这之中的恩怨情仇也理解了个七七八八。
譬如,和陆小媛一样,沈嫣然也变成了一只妖精,就住在那间不远的,和张朝家如出一辙的别墅里。
再比如夏炎,从陆小媛的字里行间,我依稀确认了他在这里,但每次问道这些的时候,陆小媛那自信的脸上便是说不出的惘然。
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也更不允许我去打探夏炎的所在。
我用尽了方法,这一切依旧还是并无突破。
困窘的情况,直到这一天早上,忽然被一个熟悉无比地声音打断。
“夏夏。”
睁开眼,一听见苍墨的声音,我顿时忍不住地四下张望了起来,可寻找和等待了半天,却也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就在我要以为这是一场幻觉的时候,那声音又一次地响了起来。
“夏夏,你在里面么?”
“苍墨?”我狐疑地唤道。
“是我。”他顿时喜不自胜地回答。
我又四下张望起来,可还是无功而返:“你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你呢?”
他顿了顿:“夏夏,你听我说,你现在在人皮画里。”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在一幅画里面?”
不是鬼怪才能入画么,好端端的人类,怎么也可以进入画里了呢?
“是的。”苍墨又说:“你的那支笔在哪,你得用它赶紧自己出来,我现在暂时没有办法进来画里面。”
笔?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脑袋,丸子头上空空如也,那根先前分开时苍墨交给我的簪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苍墨,我的笔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