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允之等人遇到混混装扮成的山贼,吴师傅驾车疾行闯了出去,一口气到了通县县城之内。因为驶地极快,马车里颠簸的厉害,桌上的紫砂茶壶茶杯被颠的原地直蹦,茶水撒了一桌子。京章死死抱住姜允之,怕她家小姐飞出去。佟钟与那两个丫头各自把着车壁,勉强稳住。佟钟听到车外贼人被马踏车碾惊叫的声音,心道:这般不中用,装什么山贼。天子脚下,敢做出这占山为王的样子来,想是活腻了。姜允之被颠地胃肠翻涌,极力忍耐,好在遇贼之地实际离县城不远,不用她忍耐太久,马车就缓和下来了。吴师傅不知道佟钟的娘舅家在哪里,索性先到了赵老掌柜的家门口,姜允之脸色才有些缓过来,不过仍旧很苍白。京章扶姜允之下车,姜允之想起佟钟没有车夫,吩咐吴师傅驾车送她到了舅舅家再回来。佟钟下车对姜允之道了谢,才有与两婢女返回车上。
东厂在通县有个番子,名叫张元猛,是通县的富户,祖辈做东厂的番子,不过他家里知道,旁人可半点不知晓。因早年偶然救了佟钟,认成甥舅,也算给佟钟找了个来历。车到了张家,张家是一户中规中矩的富户人家,五间三进。门口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和一个妈妈,似乎等了一阵子了,看见佟钟的马车来了,很高兴地上去迎接。吴师傅看见张家这门户,心道:这佟奶奶母舅家当是殷实人家了,怎么眼看着外甥女给人当外室?又想起宋家借儿媳妇发迹,觉得通县可能有吃软饭的风俗,才不以为意的。张家管家听说吴师傅义务送了佟钟来家,像吴师傅连连道谢,从兜里摸出拿出几两谢银来就要给吴师傅,吴师傅推拒了一番,收下后步行回了赵掌柜家。
张家的马夫把马车牵回院子里,张元猛夫妻在客厅接待佟钟。张元猛看着五十多岁模样,实际不过四十五岁。黑红色大圆脸,细长眼睛,络腮胡,生得十分魁梧,性格却温厚得很,平日里吃长斋。当初救佟钟也没多想,后来发觉佟钟竟是大小姐旧仆,主仆团聚后,就一直在吕延左右,说是左膀右臂心腹干将不为过,张元猛也因此得到吕公公父女信任,张元猛把这视为善报天意,从此更崇佛敬道了。张元猛之妻钱氏,看着就跟张元猛是一对儿,因为时常笑,显得眼睛更细长了。
佟钟因为在车里颠簸,头上狄髻都松散了,虽然在车上叫侍女重新梳了上去,还是被钱氏看出来了。钱氏道:“外甥女,你这来的路上还与人短兵相接了?”佟钟道:“到没短兵相接,遇见了一伙拦路的。”佟钟又对张元猛道:“舅舅,你这通县里有山贼,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叫我突然遇见了,一点准备没有,那个吴师傅不会驾车,颠得披头散发的。”张元猛道:“可天地良心,通县哪有山贼。是那姓宋的,找了一伙人装成山贼的样子。”佟钟道:“真山贼假山贼,什么差别,舅舅竟不告诉我。”张元猛道:“告诉了大小姐知道,谁成想你能不知道。”
吴师傅回到赵掌柜家时候,正遇着赵七要去县衙报告山贼劫道。姜允之重新梳了头,穿过一身衣裳,打算过一会儿,带了赵掌柜的和赵七去见曾老太太。谁知道快过了一个时辰,也没见赵七回来。赵七不回来,衙役倒来了一伙,说是赵家窝藏了纵马踏伤百户老爷的凶手,要连姜家家主和赵掌柜的一起拿了送官。一见着衙差,赵家就乱了套。那衙役们又十分严厉凶狠,定要即刻拿了所有人。吴师傅也没想到竟有衙差来,姜允之给吴师傅使了个颜色,吴师傅走出去,往带队的胖脸衙差手里塞了钱,道:“各位衙差老爷辛苦。家里现有不少女眷,拿了她们见官怕惊吓着了,求老爷就抬抬手,行个方便。”那胖脸衙差因为收了钱,温和了不少,道:“我也不想难为你们,既然我来拿人,对上面也得有个交代。”吴师傅听着话头,又塞了些银子,那胖脸衙差道:“既是女眷,也是难以纵马的,不拿就是,只是也不能放,在这家里圈着吧。这纵马的是谁,家主是谁?祸首拿出了,太爷一高兴,许就不问女眷的事了。”吴师傅道:“驾车的是小的,家主还在内城,全不知晓此事,差爷们带小的回去就是。”吴师傅是胡家请的武师,契约还在胡家,胡启明是家主,确实还在内城,吴师傅确实诚实。胖脸衙差没想到吴师傅这般痛快,道:“竟是个忠仆,干脆利落不连累主子。”又对手下道:“你们几个学着人家,有什么罪责自己担着,别总叫老子替你们这般龟孙子顶缸。”衙差们嬉皮笑脸应了,把吴师傅和赵掌柜的率先拿下,家里有限几个男人也都一起捆了,送去县衙查问。在赵家前后门虚留两个衙役,算是在家里圈着了。
赵七媳妇在家,看家里人都叫衙役拿走了,心里发急,对姜允之求道:“东家,您可想个办法,救救小媳妇的公公和赵七。”姜允之道:“前后门都有人,你家可还有什么能出去的地方。”赵七媳妇道:“家里有梯子,搭在北边院墙上,前后门的人都看见。东家可要我架梯子出去?”姜允之道:“你去怕不保靠,我还是自己去吧。”赵家还剩下三五个女眷,把着梯子,眼看着姜允之和京章一个个爬出去。那梯子简陋,姜允之爬的磕磕绊绊,落到地上的时候,身上就有好几处擦伤,京章把头发勾住了,除此之外倒是没受伤。曾越的老娘在私宅住,姜允之从前去过几次,距离赵家要步行一盏茶左右时间。
县衙里赵七和另一个伙计已经跪在堂上了,宋二坐在椅子痛的直叫,左腿似是上了夹板,拿白布缠了几层,看着比右腿粗了好几圈。宋二一开始看见马车,觉得姜家怕是不简单,对动手劫持有些犹豫,但如今他伤了腿,又回忆起来那车夫是听了马车里人命令,才加速撞过来的,可见是姜家家主指使撞上自己的。因而觉得,不论姜家威势如何,陪个他一大笔钱绝对是应该的,那些顾虑就都没了,让那群混混抬着,来县衙告状。县令曾越不在,县丞史健忠接案,正好赶上赵七来告状,直接就被当凶嫌拿下了了。
胖脸衙役把吴师傅等人带上堂跪下。宋二叫嚷道:“姜家家主是哪个,要他过来给老子磕头。”史健忠看宋二猥琐样子,心中厌恶,但也问道:“姜家家主可拿到了?”胖脸衙役朝上,宋二和史健忠之间,拱手回道:“回大人,小的把赵家所有男丁都缉拿了,不曾见到姜家家主。那武师吴群供认家主人在内城,并不知晓他前来通县。”史健忠听完,捋了不存在的胡子,道:“吴群是何人,上前一步问话。”吴师傅果真跪行上前一步。史健忠看吴师傅一身正气,跪着身板笔直,心说好一条大汉。史健忠道:“这汉子,你家家主何在?”吴师傅道:“大人,草民家主现在内城。”宋二怕不能咬姜家家主下水,哪能容他这么说,拍着椅背喝道:“好个刁民,姓姜的在内城,你今天马车拉的谁来?那么个马车,除了家主谁还能坐?再不说实话,本百户定要打肿你狗嘴!”史健忠看宋二越俎代庖的样子,皱眉道:“既是家主在内城,你又为何在此处?”吴师傅道:“草民送主人家中女眷来此,家主现在内城,对通县事一概不知。”宋二一听,还了得,大骂:“嘴硬奴才,分明是你家主子指使你撞本百户的,来人呐,打着奴才一百棍。”史健忠哪能任由宋二在衙门里发号施令,劝宋二道:“宋百户,既然姜家家主不在通县,咱们也不能屈打成招了。这棍子不是这么打的。”宋二正官瘾上头,发号施令,叫史健忠打断了,羞怒道:“大人别听这奴才瞎话,姓姜的必然在县城内。”这时候一个混混过来,附耳对宋二说了两句,宋二就笑了,道:“果然狡猾,史大人,有人看见那马车停到狮子街张家,姜家家主多半是畏罪,藏到那张软蛋家里了。”张元猛因为性格温厚,平日不与这般混混计较,被这帮渣滓起了外号叫张软蛋。这么不入流的话,叫宋二当众说出来,还仿佛洋洋得意似的,真让史健忠万般看不上,但宋二官大,他与姜家也没甚交情,不愿意直接顶撞,当真派了衙役去张家,要捉马车的主人。
佟钟正在跟张元猛商量潜入正大生药铺的事,就闹哄哄来了一群衙役,指明要找马车主人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