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官人回府后,就把曲公公赏的美人瓶高高摆在书房了,吩咐兴望儿等人不许叫太太知道今天的事。到了晚间,胡启明来到鹤娘这里要两口子吃个团圆晚饭。鹤娘进餐一向在明间的圆桌上,胡启明来了也如此。明间屋里四面点着手臂粗的蜡烛,照的灯火通明。菜还没上完,就已经看出这餐花费不小。
四婢上菜,弄巧趁上菹菜的时候,含情脉脉地朝胡大官人飞了一眼。胡启明想起来这是今天早晨遇见的那个丫头,也回了弄巧一眼,这眉目传情可能是太投入了些,让鹤娘看了个清清楚楚。鹤娘心里觉得胡大官人并非良配,已经计较着这几年多聚拢些银钱,遇到合适时机就带自己的人离开,没想到弄巧私底下已经跟胡启明瓜葛上了。
这一餐饭吃的并不安稳,中途闯入的人忒多。最后一道菜上来时,冯怜怜突然来了,说是要伺候老爷和太太用膳。月爱本是侍立在一旁的,看着冯怜怜穿得比勾栏里的姐儿还妖娆,居然说是来伺候的,不由得撇撇嘴。冯怜怜为了引胡大官人注意,刻意全身摸了丁香粉,显得白里透红,又刻意穿个桃红半透明的闺门披在身上,隐隐透出来的肌肤更衬得如雪一般。胡大官人半个月没见到冯怜怜,猛然见到,着实惊艳了一把,眼睛盯着冯怜怜许久不舍得转开。冯怜怜跟随胡大官人多年,深知胡大官人喜好,一个眼神就知道得计,胡大官人今晚必然被她收入囊中。
弄巧没想到半路冯怜怜出来截胡,心里把冯怜怜骂了一万遍。正要朝冯怜怜飞眼刀,突然被玉人拽了一把,听她冷冷地说:“主子叫你添汤。”弄巧不敢耽误,赶紧上前。
看着刚来的冯怜怜,添汤的弄巧,胡大官人心里有了打算,今晚去陪冯怜怜,明日跟鹤娘说要收用弄巧。
冯怜怜这种做作鹤娘厌烦的很,又厌恶胡启明多情。下决心要治治他们。既然是来伺候的,也没必要假客气。也不用胡大官人说话,鹤娘发话,叫玉人拿琵琶来,让冯怜怜里间坐了唱曲佐餐。又指使弄巧伺候胡启明用膳,冯怜怜觉得这是鹤娘给她难堪,她现如今是家里的姨娘,这么安排岂不是当自己是个唱的?还期待着胡启明替自己说几句。可是她不想想胡启明平时最喜欢听弹唱了,鹤娘这么安排正和他心意,何况眼前还有个越看越勾魂的弄巧,听弹唱看美人,兴致正好,哪还能反对。冯怜怜听到胡启明说:“太太那琵琶音色正好,弹个《好团圆》正好应了我和你太太的景儿。”心里冰凉,又没法说什么,强打精神去里间弹起琵琶来了。
这边冯怜怜唱了起来,晚膳也开始了,胡启明虽然心思在这二女身上打转,但还惦记着之前要问鹤娘的事,先是扯了一些其他的,继而半开玩笑地说:“听闻丈人是道行高深的道长,娘子得了什么真传?”鹤娘道:“父亲不过寻常道人,平时算命都不准,哪能教我什么相面之术。”胡启明犹不死心:“杨家那耀祖兄弟,平时相人准得很,我还当这是丈人教的。”鹤娘道:“我那哥哥,从小会装神弄鬼,往往是先调查了那人,再去相面。这一套我爹都自愧不如,没想到他失忆之后这点本领倒没忘。”胡启明见鹤娘说得真挚,不似作假,心里略有些信了。鹤娘想得却是:“相面相物,这等本事哥哥擅长,我也略知一二,却是个惹祸的本事,胡启明这次问的突兀,不能对他实说。”
夫妻俩各怀鬼胎,胡三小姐来了,京章手里提着两个食盒,看样子是有什么新鲜吃食要跟鹤娘分享。胡启明没想到妹妹也会来,前一段因三小姐对他指手画脚,胡启明攒了些气,胡三小姐也知道,这一个月里,两兄妹就再没说过话。胡启明心里纳闷:“我这妹子从来执拗,九头驴未必犟得过她,今天明知道我在此,怎么突然来了,难不成是要跟我这哥哥和好?”
谁想到三小姐并没有要跟胡大官人多谈的意思,只是说新作了一些冷面,来送给嫂子吃,三小姐只带了两碗面来,很敷衍的对胡大官人道歉:“不成想哥哥也在此处,只带了我和嫂子的份。”鹤娘听说又吃冷面,心里其实十分拒绝,这种面条是甜的,让她觉得惊悚,偏偏三小姐最喜欢做这个,还总是送给她吃。鹤娘一直后悔自己头一次吃的时候,违心地称赞了,结果贻害至今。
平时推不出去,正好今天胡大官人在这,大好挡箭牌怎能不用?鹤娘赶紧谦让了:“别别,我的份让给你哥哥了。咱们姑嫂吃一份好了。”胡大官人很喜欢这种食物,几乎就要伸手了,结果三小姐说:“让不得,面里加了不少芝麻粉。”胡启明对芝麻排斥的厉害,吃一点点就要浑身红疙瘩,三小姐这是成心故意,偏不让她哥哥。胡启明就要发作,却又没有理由,本来也吃了个半饱,这么一折腾,气又把另一半填饱了,就要离席。鹤娘也没留。
离席是好事,冯怜怜正弹完一曲,盼着能跟胡启明一起离开。偏偏鹤娘叫弄巧打了灯送胡大官人回书房,却也没让冯怜怜走,叫她再弹一曲《喜相逢》,给她和三小姐助兴。这一曲是新科状元写的,讲俊秀才初逢俏佳人。
弄巧听说鹤娘叫她送胡大官人,简直喜从天降,借着吃饭伺候胡大官人的时候,也撩得胡启明差不多,这么一送,岂不是水到渠成。胡大官人叫妹妹气得够呛,看弄巧在边上走得袅袅婷婷,又时不时娇声莺语“老爷您看脚下”,觉得很受用。待送到了书房门口,弄巧假意要走,胡大官人哪能同意,一把拽进房里。跟着的小厮福禄乖觉,帮着关了门。
弄巧风月场里养育的,最知道欲拒还迎,推胡启明也不全推开,又不让他恼了撒手。吊得胡启明口味起来,一把抱了起来放罗汉榻上,弄巧犹自装着要离开,眼睛却勾着胡启明。胡启明哪还能忍住,直接扯了两人衣服。
胡三小姐在鹤娘这盘桓一阵就走了,冯怜怜直唱到嗓子哑,也被鹤娘打发走了。这些人走了之后,玉人直接就要去锁了院门。月爱见了,可不答应,道:“弄巧还没回来呢。”玉人瞪了她一眼,骂道:“你那脑子,估计长别人身上了。”月爱怒,就要顶回去,被娇儿拉走了。玉人这才回去准备个鹤娘卸妆,进到屋里的时候,鹤娘已经自己动手卸了一半。
“怎么了,玉人小姐怎么不开心?”鹤娘一边照镜子,一边问。
“奴婢没不开心。”
“可是看老爷收用了弄巧,心里不服气了?”
“这哪里值得不服气,只是原该小姐做主。”
鹤娘听了,笑:“你不是最擅长讲话本的吗,话本里面哪对偷腥的别人做得了主?她愿意服侍老爷就服侍去吧,长长远远地服侍才好呢。”
冯怜怜气不忿地离开,刚走了一半,却看见京章提着灯,胡三小姐在半路凉亭里等她。胡三小姐对这个冯怜怜其实印象还好,上一世虽然没见过她,但胡启明身死之后,听说冯怜怜跳水殉情不遂,出家为尼,也是让胡三小姐心里感叹对她大哥有情有义。这一世见着本人,可惜是个俗艳女子,人还在三里外,浓重熏香就已经飘到了。胡三小姐心知鹤娘对挑战她的下人一向不太宽容,今天在鹤娘那发现冯怜怜唱到嗓子哑,知是这冯怜怜怕是想不开去招惹了鹤娘,为着上辈子她对胡启明的情义,胡三小姐等在半路,就要提醒提醒这冯姨娘。
胡三小姐招呼冯怜怜近前,又叫京章给冯怜怜件衣裳:“冯姨娘,如今夏天还没到,穿这么点,小心凉着。”
冯怜怜早听说胡三小姐与鹤娘好的一个鼻孔出气,觉得这是胡三小姐替鹤娘敲打她,哪里能服气:“婢妾怯热。”胡三小姐也料到她不会服气:“少生些事情,不然下回大嫂打死那个叫你观赏,恐怕你往后三伏天都得打冷战了。我看冯姨娘是明白人,不然也不能跟了我哥哥这些年。你不生事,看在我大哥份上,她也能容你;只要大嫂还是王阁老外甥女一天,你要生事,她打你杀你,我哥哥都能权当看不见。你那心思,不如全用在我哥哥身上,给我胡家生个一儿半女得也算有个着落。”
冯怜怜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天又黑透了,看不出来。冯怜怜走了之后,京章道:“小姐说的好实在一番话,就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去。”胡三小姐道:“我说也说了,听不听进去就是她的事了。”说完,主仆俩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