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悲作喜徐大人颂圣 假也真胡老爷受气
荣醉石2018-07-29 02:143,118

  上回说到官差来胡家问询,不曾想竟听到玉人说书似的说了一通《列女传》。这几个官差离开了胡府,回京兆衙门如此这般地禀报了一番。玉人本来就讲得精彩,而这回报的官差转述时候又添了些鹤娘对小姑晓以大义的话,显得更加精彩了。京兆尹徐大人听了之后,大为惊奇:“不想当今世间,我京城之内,就有如此烈女。”其实徐大人心里有些别的盘算,天子脚下出了贼寇,冲撞了民女和官眷,惊散了踏青的百姓。皇上震怒,京兆衙门首当其冲。府衙上下被训斥地灰头土脸,且喜天降一个杜氏,有些忠贞实际又是王阁老的外甥女,如果能借此做些文章,将那杜氏做成个传扬的楷模来,教天下女子传颂,说起来也是圣上教化有方,德昭子民,如此一来,皇上脸上有光,王阁老也满意,岂不是转灾为喜?这么一想,道:“如此女子,不该埋没了,应向朝廷奏请嘉奖才是。”堂上众人也都领了朝廷薪俸许多年,其中关窍如何不明白,纷纷称是,又赞大人不使明珠蒙尘,一时之间府衙喜气洋洋,仿佛将受嘉奖的正是自己一般。

  徐大人没急着些奏疏,叫文书连夜写了一篇话本出来,他看了后在话本上加了些教化言语以及隐隐称颂皇上的话。文书一看,果然徐大人妙手,经他这么一添,整个事迹确实比自己写的光辉了许多。又找来状元楼里说书的,打赏了几个钱,叫他照着这话本好好讲。这个状元楼乃是翰林和秀才这一班酸文人最常汇聚之地,平时就爱传播这类说教事迹。是以这一出胡门烈女讲了也没多久,就传扬的满京城都知道了,街头巷尾议论此事真假,倒把抓贼寇的事情看淡了不少。

  胡家人目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谈资,清明节已经过去小半个月,胡大官人还是没回来。鹤娘一开始生气,后来也顾不上了,刘夫人生日在即,商量礼物如何准备,这才是眼下第一要紧事。鹤娘把外院管家兴望儿找来,要问他平日里胡大官人的打算都有谁知道。兴望儿因为胡大官人没回来,这几天吊着胆,听说太太叫他,真恨不得立时躺下装死,但装死也没用,还得硬着头皮去见鹤娘。走到院门口,盘桓着不敢进去,看见弄巧从外面回来,赶紧过去作揖,弄巧避而不受。兴望儿要塞几块碎银子给她,道:“小大姐,可救老奴一命,小大姐可知太太叫老奴何事?”弄巧可不想要管家塞的银子,又见四下无人,就对兴望儿道:“太太叫您来商量给刘夫人送生辰礼的事呢。太太这几天也不气了,您老可别担心。”兴望儿这心就放下一半,又想:“上次见到那个玉人,只会笑不会说话,如今这个弄巧,倒是个宽厚能套出话来的。”

  兴望儿进去门一看,鹤娘坐在个炕桌旁边,手里似乎在绣一个披风,看不出是喜是怒。鹤娘又叫兴望儿坐,玉人上茶。兴望儿虚坐了,就听鹤娘说道:“你们老爷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兴望儿现在最听不得“老爷”两字,几乎要立时跪下喊饶命,结果鹤娘接下来的话却是“不多久就是我姨母生辰,胡家年年都给姨母送生辰礼,今年送什么,你老爷可曾跟你说过?”听说是问生辰礼,兴望儿这狂奔的心,又消停了,道:“回太太,今年生辰礼已经备下了,玻璃围屏,现已包裹严实在库里备着,就等着刘老夫人生辰一到,让小子们送过去。”鹤娘想:“这胡家倒是乖觉,往年送的也净是这些西洋稀罕玩意儿。只是玻璃这东西,贵是贵,其实不吉利,太易碎了。”但这话也没法说,兴望儿看鹤娘脸色,不像是不满意。鹤娘道:“礼物的事得了,等你老爷回来叫他去看看。”兴望儿心道此番过关了,没想到鹤娘突然又说了一句:“你们老爷,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才不敢回家的?他不见影儿,家门口倒是见天有对母子等着要求见他。”

  提起这对母子,其实是清明节鹤娘跌跌撞撞回来的时候看见的,要不然也难知道。看见就留了心,之后天天派娇儿去观察,竟发现他们一直在那里没走。他们不走,胡家也不撵,就这么僵持着。

  一听那对母子,兴望儿汗又下来,暗暗叫苦:“我的老天爷,老爷你不回来,这叫我怎么说?”可鹤娘逼得又急迫,只得磕磕巴巴道:“回太太,那母子……那母子。”

  “那母子是怎么着?你不说,难道叫我自己去问?”

  兴望儿见也没法瞒住了,道:“回太太,那孩子老奴不知是谁,那女子是老爷的自幼定亲竺氏。”鹤娘一听,这震惊可不小,心里恨恨:“不曾想他还有个未婚妻,怎么又悔婚娶我?这反复小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待他回来,我得看看他怎么死。”因而冷笑道:“自幼定亲,既是老爷父母做主定的未婚妻子,怎么不娶来胡府,反叫她流落在外?”

  兴望儿道:“这竺氏是退了婚的,当初老太爷与老太太亡故,竺家就派人退婚来了。当时就退了婚。”

  鹤娘道:“既是退了婚,也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女子找来做什么?”兴望儿回道:“退婚是退了,可那之后几年,竺家败落,胡家反而更兴旺了,这竺氏就来找老爷,两个好……好上了。”兴望儿偷瞄鹤娘的脸色,战战兢兢接着说:“老爷就把退婚文书撕了,信物又给了竺氏,两个定的第二年就成婚。”

  “既然这样,他们怎么没成婚?”鹤娘玩着剪子,兴望儿觉得如果这问题答不好,就会被剪子戳出千万个洞来,很小心地道:“第二年,第二年老爷跟的商队出了事,都说老爷是回不来了,催账的天天催,三小姐支撑了半年,终于等到老爷回来。可是等老爷回来的时候,那个竺氏已经离开,邻居说她嫁给别人了。老爷为此还着实难受了一阵。”

  “想不到我们胡大官人也是个情种。那女人是自己嫁了人,又来这折腾什么?”

  兴望儿道:“小的们也不知道,从清明那天,竺氏就拿着信物找来了,说是老爷原配妻子,胡家如果不收留,就要去告老爷停妻再娶。小的们本来要撵走她,可每次一动手她就乱喊起来,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门口多了好些探头探脑的人,小的们怕惹麻烦,只能不去管她,等老爷回来了再说。谁知道她也不肯走。”

  鹤娘听得,还是觉得有些蹊跷:“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报与我知道?你就自己决定了?”

  兴望儿道:“小的哪里敢。三小姐清明当天回来,看见竺氏,就问了怎么回事。令小的们不要靠近竺氏,让她留在门口,又令谁也不许回府跟太太面前乱说。”鹤娘听说三小姐拦着不让告诉她,又叫竺氏在胡家门口等着,心里疑惑:“这启辉到底是做了什么打算?难不成她觉得这样捂着竺氏就能知难而退了?又不像,胡家人对这个三小姐似乎颇为信服,恐怕我得找她问问,为何如此处理。”这事情一时又解决不了,鹤娘叫兴望儿先回去,她要去找胡三小姐问话。

  京城里关于胡家的舆论本来就沸沸扬扬,说书人讲的胡门烈女激起了大家好奇。那点抗拒贼寇的故事渐渐嫌单调不过瘾,要进一步挖掘出其他的事来,打算敷衍出一部能够讲几个月的长篇来。胡家当家太太杜鹤娘,是王首辅的外甥女,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可没人敢去首辅家门口打探,就都把火力集中到了胡家。近日门口就多了许多人,整日探头探脑,想打听出点新谈资出来。

  竺氏瞅准了这个当口,往胡家门口一跪,本来是想如今人多嘴杂,此时讹诈,胡家必然忌惮。谁知道胡家人理也不理,她跪了几日,皮都晒脱了几层,也没回响。但挖材料写话本的可就高兴了,写话本的跟御史差不多,御史是风闻言事,写话本的是风文写事,凭空也能生造出事来,何况如今也不算风闻。这一回说书人的故事可长了。烈女子嫁与宵小之辈,薄情夫婿竟是停妻再娶的货色,说得仿佛亲眼见了胡大官人抛弃糟糠又骗娶了杜鹤娘一般。字字血泪,闻者伤心。

  再说胡大官人在北地,本来是计较着几天内就回来,谁知道着客商真是大户,顾虑也多,商谈来商谈去,待到商议好的时候,半个多月都过去了。当胡大官人回京城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其他老板看见他神色不寻常,店铺里伙计看着他欲言又止。好好的马车一开出去,路人听说是胡家大官人的车,指指点点,还有小孩捡石子扔他的车。这胡大官人从小就貌美,家里又富贵,平日里来回哪受过这种待遇,回家这一路,憋了一肚子气。

继续阅读:第十九章 述实情姑嫂和睦 遭殃及月爱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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