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胡小姐兴起着新装 众官差听评列女传
荣醉石2018-07-29 02:143,314

  上回说到胡三小姐惊梦,吓得鹤娘一众人惊醒。第二天一早,启辉醒来,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欢欢喜喜地,说是最近请了一个女红师傅,还要上课,吃了早饭就离开了,说是中午再回来。鹤娘白天借口三小姐有东西忘了,叫人把京章叫了过来,把玉人娇儿几个支了出去,自己独个问京章。

  对家里的仆妇,也没必要客套绕弯子,鹤娘直接问胡三小姐平日里是否也时常夜惊。京章昨晚就预计太太今早要问,自己不说,该去问郊墅那丫头了,郊墅没有主张,还不如我三分真七分假地跟她说。于是看起来很实话实说地回鹤娘道:“太太果然明察秋毫,我们小姐确是时常夜惊,她自己不知道,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清楚。有时候是尖叫,有时候会喊些吓死人的话。”鹤娘追问道:“什么吓死人的话?”

  京章心想:“你这个太太还没嫁过来前,她梦里就常喊着要跟杜鹤娘没完。几年前,未来大嫂还没影儿的时候,她这做小姑的连名带姓都知道了,这不可怕?要么就喊徐梦直狼心狗肺混账东西,该死无葬身之地。当时还没人知道徐梦直是谁,后来发现是未来三姑爷的名字,结果过了没几天,徐梦直也真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些事情想想都吓人,也多亏身边伺候的都可信,才没外传。可这些怎么能跟太太说,说出来惊人还是小,太太发怒了,我这小命还要不要。听说太太她爹是个道士,不如我扯些玄乎的,应该能绕过去。”于是就含糊的说:“小姐晚间梦话,有时能预言未来之事。”

  “预言事情?怎么预言的?”鹤娘觉得不可思议。京章道:“小姐有时会在梦里骂些她不喜欢的人,被骂道有些在不久后就会倒霉。比如她骂粮行夏家的小姐,那家小姐不久后就出水痘了。还有些其他。”鹤娘听了,觉得这分明是凑巧,哪有什么预兆可言,只当是京章大惊小怪,真没往心里去。

  但这夜惊之症可大可小,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最好寻个法子治好了。也不追究夜惊时候表现了,反而问起是不是她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京章回道:“小姐身边一群人服侍着,平时也甚少出门,何曾受到过什么惊吓,只是……”京章说到此处,面色就有些古怪。鹤娘追问:“只是什么?只管说来,犹豫什么?”京章道:“小姐小时候摔了头,那之后就经常夜惊。”鹤娘想:“那这八成就是摔伤留下的毛病了,竟能被下人当成预言之能,也不知道医治,真是没娘的孩子,无人挂心。”鹤娘后来一直留心寻找治夜惊的大夫,想给小姑子宿疾治好,都是因京章今日所言之故,此系后话。

  胡三小姐清明那日以后,就有些不太对劲,这个不对劲身边的人最先看出来。先是回去打开衣柜看了,分明是她自己挑的衣服,结果自己翻了一顿,说都不好看,太持重了些,叫胡家成衣铺子的伙计来,要做新衣裳。最后定了两身衣裳:一身白绫衫,桃红洒金比甲,嫩绿绣柳叶和风褶裙,还有一身鹅黄短袄,白色暗金拖泥纱裙。又叫郊墅开箱子,她要挑首饰,最后挑了一对蝴蝶步摇钗子,两支镶金蝉的发梳,连耳钉都换成翠玉蜜蜂的了。这事情发生在其他小娘子身上,是寻常事,发生在三小姐身上,就不太正常。从三小姐撞了头,就没再穿过鲜艳的衣服,也甚少花钱在衣服首饰上。

  第二天还有管事借回禀事情,将此事学舌给鹤娘听,鹤娘听说花的是三小姐自己私房,就满不当一回事儿了。小娘子穿身新衣裳,又花自己私房,她管什么。何况她觉得启辉那衣服真该换换,十三岁的年纪,穿得比屋里这几个管事婆子还老成。想到这里,鹤娘突然想起再过不了两个月,刘夫人就该过生日了。从前刘夫人过生日,她一般都是绣双鞋,帮着操持生日宴,宴会上逗刘夫人乐,当个捧场客,也就是尽到孝心了。鹤娘盘算:“今年我出嫁到胡家来,这婆家也得靠着姨母和姨夫,生日宴没法操持,礼物就得精心备着。这礼物想来是以我们两口儿的名义送上,不只是代表我,也是代表胡家。这么着送什么就不能我独个随便决定,怕是胡大官人早有打算,得等着再过几日他回来时候商议。我可以先定了额外的私礼,往年是做鞋,今年姨母过五十岁整生日,可以送个蝠福披风给姨母。只是针线麻烦,如果是我亲做,恐怕得从今日做起日日不歇,才能赶上。胡大官人回来,我恐怕还得跟他好好说道一番,又得耽误些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但不亲做又没意思。”过后鹤娘一琢磨,打算叫玉人几个裁衣服,自己只是绣花。

  鹤娘一边想礼物,一边听管事们回报,多半是鸡毛蒜皮小事:家里人手不够,打算再买些丫鬟小厮,二爷不在房里开销怎么算,家里丫鬟小厮该做新衣裳,往年三小姐主张用家里绸缎庄货底子,如今换不换等等。鹤娘听了之后就说:“这些事往常该有定例,就按往常的办。不用再来回我,绸缎庄货底子也是不错的料子,我看你们老爷里面穿得那衣裳,尽是那些货底子做的。家里主子多做件衣裳还要说道说道,下人倒挑起布料来了。”一句话说的之前学舌的管事和现在询问的管事满脸羞红,本来是拍新当家太太的马屁,好给个机会对三小姐旧历改改立威,不成想拍到马腿上去,落得好大没趣。管事从鹤娘这散了之后,其他管事嘲笑她们俩自作聪明:“你们没见到廖嫂子、钱妈妈好大能耐,明里暗里叫太太跟三小姐对垒。也不想想太太是三小姐嫂子,两个有什么争夺,太太要怎么立威,也轮不到你我这些的出头自作聪明,如今被顶了回来,臊得不说话了。”“可不怎的,她们那点聪明,太太还用立威,前几天打死那个,吓得三小姐病了,老爷气冲冲进去,笑眯眯地出来了。这两个是嫌脑袋沉,打那些歪主意,也不怕叫太太一起打死了。”说到打死,说笑的心也没了,开始真的有点担心被太太打死。

  这位被人害怕的正主,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还在假山处呆立,莫名其妙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哪些混账在说我坏话。”玉人忙着给鹤娘加披风。

  “什么人敢说嫂嫂坏话,我第一个不饶她。”话音落下来后,就见三小姐从山后绕过来,一身鲜亮,看着像个很讨喜的小女孩。梳着双垂鬟髻,两髻边都插着金蝉发梳,髻上是嵌彩色琉璃的银蝴蝶步摇,那蝴蝶做的极细致,随着她蹦蹦跳跳走过来,蝴蝶也不停扇翅膀。再配上鹅黄对襟短袄,白色纱裙,很乖巧地给鹤娘道万福。鹤娘心里觉得不错,这启辉跟她的表侄女文小姐年纪差不多,文小姐常常打扮得这么活泼,怎么看都比前几天老气横秋的好多。娇儿这时候职业病有些发作,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也说不上来。四婢刚来胡家不久,也没多想,只觉得前几天应该是三小姐装老成,现在恢复正常了。

  可胡府里其他下人,觉得看见一个小孩似的三小姐,不是自己发昏了,就是在做梦,不对梦里也不该有这种情形。但这场面就出来了,三小姐蹦跳地跟着新嫁来的太太在逛花园,胡家近来怪事多,也不差这一两件。

  又过了一天,清明节后第三天,衙门的官差终于上门了,说是要记录遇袭当天的详情。兴望儿上茶点地招待了,鹤娘吩咐把吴师傅叫来,把玉人和京章叫出来替她讲述,自己则坐在屏风后听着,怕启辉害怕,就没叫她来。按理说官差昨天就该来了,但因为遇匪的尽是贵人家女眷,恐怕她们惊魂未定,给几日休息时间,是以今天才上门。问询过程十分寻常,吴师傅几人都是照实讲,见到贼人想上车,结果被打了出来。玉人从前的师傅可能是擅长说话,玉人简直是把当天的事情当成话本讲了,自己主子怎么英勇跟贼人搏斗,好好的渲染了一把,真是把当日发生过的和没发生过的事都讲了一遍。先是把那盗匪说得跟采花贼似的,她家太太拔了自己的发钗给小姐,嘱咐小姐:“贼人若近前,我姑嫂宁可自刎也不可被贼人侮辱。”又怎么怒喝:“今日绝不叫你近我姑嫂一步”以及“今日若不能保住小姑,我活着还有何用!”然后怎么与匪类拼命,怎么把那匪类打下车去,之后唯恐匪类更多,知道附近有山石,主仆四人决议驾车坠崖自尽保住清白。

  京章也道:“当时我家小姐拿着发钗,看到匪类近前,已经决定一死,太太拼死打了那贼人下车,我与玉人两个也决心殉主。决心驾车一同赴死,做个清白鬼,方才不辱没胡家。不想天可怜见,叫我主仆遇见官差老爷们,救得我们性命。”说完与玉人抱头痛哭。

  两个讲得情真意切,哭得也真楚楚动人,上门的官差听了,连连赞叹:“胡家女子果然节烈,尤其胡太太,世所罕见。”

  这一片夸赞声中,鹤娘在屏风后真差点栽倒,心道:“这果然是个节烈女子的故事,然而这节烈女子哪里是我?我何时叫小姑自杀了,玉人不是勾栏里教养的吗?这故事怎么说的跟烈女传似的。当真奇怪。”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 悲作喜徐大人颂圣 假也真胡老爷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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