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凉亭小姐拂袖去 喜宴冯氏定名分
荣醉石2018-07-29 02:143,470

  上回说到杨二爷自述功劳,送了胡大官人丈人家一份私货大礼。胡启明听了,就不高兴起来:“什么老丈人,我老丈人早羽化而登仙了。”杨二爷白眼:“养大表嫂的姨丈人,跟老丈人能有什么差别。”胡启明最不想多说王阁老,拉着杨二爷:“提那些老人家做什么,你好容易来一回,赶紧换身衣裳,咱们哥俩出去喝酒。”杨二爷今天刚从外面得了命回来,哪还敢再出去:“可不出去了,京城里飞禽走兽太多,小弟消受不起,我还是在你家里喝酒就行了。”

  胡大官人一想,是这个理,最近京城不消停,也不争了,让小厮伺候好杨二爷沐浴更衣,休息了,晚间两个要在花厅好好聚聚。

  外边冯怜怜已经是叫管事婆子领进去了,她的箱笼让人抬了进来。兴望儿看到胡大官人也不跟太太说声,就带了人回家,如同自己半截身子浸到水里一般。家里炸锅就在眼前,太太脾气上来,两个主人一斗法,倒霉的还不是他这个管家。正好看见胡大官人贴身的小厮福禄在门口上蹿下跳指挥搬东西呢,上去就给了那小厮劈头盖脸一顿:“贼奴才,不知死活的东西,撺掇爷胡闹,撺掇爷!让你反了天,让你反了天!”福禄哪能站着挨打,边躲边回骂:“做什么打小爷!我告诉老爷去,你说他胡闹。”兴望儿追着福禄绕着箱笼车转圈跑,偏还追不上,气的直跺脚。

  春日和暖,正是一年好时节,外宅冯怜怜突然被胡大官人领回家,心里又不安又欢喜。不安是担忧家里正头娘子不知怎么对付,欢喜是终于过了明路,且那胡家大宅虽然是新修的,比她在东街的小院好上千百倍了,花园屋舍富且大,草木整齐。远看假山就银子塑胎,池塘好似金砖铺底,布幔陈设无一不富贵,正是胡三小姐手笔。世家女看来觉得俗不可耐,但让冯怜怜这样饥寒里打过滚的品评,却正是对了心思。冯怜怜心道:“果然神仙洞府,不枉费我来一趟。”管事婆子知道这冯怜怜是老爷眼下看中的,也很殷勤,姨娘长姨娘短,冯怜怜打赏又阔气,安排她在最好的一处偏院住了。

  冯怜怜进府,胡大官人也是要显示自己是一家之主,不受妻子妹妹摆布,刻意叫厨房准备一桌迎姨娘的酒菜,晚上他要摆了一家人吃,自己立个姨娘出来。

  也不想想厨房刚准备完杨二爷的接风斋菜,好容易才歇会儿,他又安排新活,各个怨言满满。娇儿去了厨房,本是想要厨房晚间给上些清淡饮食。鹤娘刚退烧,月爱让胡启明踢伤,都是该吃清淡饮食的人。刚到厨房门口,就发现气氛不对。就看人人忙碌,神色疲惫,瓜果纷飞。厨娘周四姐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指挥几个小丫头备菜。周四姐是京城里有名的厨娘,胡家高价请了来掌勺,周四姐做菜是一把好手,但脾气略古怪,时不时就要给人冷脸。

  娇儿暗想:“听说今天有个杨爷来家,厨房里人想是为他忙活的。厨房这么忙,恐怕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能尽心,还不如我回去找个灶,烧些好汤水给小姐她们喝,也省得在这看周四姐脸色。”正转身要走,却听见厨房里周六姐抱怨:“迎新姨娘也不是小席面,备菜就要几个时辰,又不提前说一声,让一下午就弄出来,这不是为难人嘛。刚做了一桌斋菜,累得我手脚都软了,连着又叫做新席面,哪能这么仓促着做。”

  听见新姨娘三个字,娇儿不敢相信,转身离开,赶紧回去要找人问个明白。可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让人从她这看出鹤娘不知道新人进府,岂不丢脸。只好遮遮掩掩借口要给新人送东西找不到地方,套了几个小丫头的话。结果几个小丫头答得一致,新姨娘是从东街迎来的,现住在偏院,娇儿这下不信也得信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鹤娘说,可是叫别人告诉鹤娘,恐怕她更难受。娇儿心里一横,鼓足了勇气,回去向鹤娘禀报了。

  鹤娘披衣服坐在拔步床上,正喝着药,胡三小姐不在,玉人在旁边端着蜜饯。听娇儿说完胡启明迎了新姨娘,晚上还要为她摆宴席,玉人脸色变了,鹤娘倒是冷静地很,还在喝药,喝完把空碗给玉人,道:“这药苦得很,如果不能一口气喝完,恐怕就再喝不下去了。”玉人和娇儿都没想到鹤娘竟会是这种反应,其实鹤娘自己也没想到。

  胡三小姐本来是在鹤娘那,不久前被胡大官人叫去招待杨二爷。福禄来传信,学着胡大官人口气:“小妹你自己请的客,人家来了就为巴望着好见你,你自己倒躲起清净来了。”一席话说得三小姐无奈,勉强上妆掩盖倦色,赶过去招呼杨二爷了。

  杨二爷由胡大官人在个水上悬空的亭子里享用斋菜。远远一见胡三小姐从九曲桥那边过来。像是刻意打扮过,梳着双环髻,髻上左右插着宫里样式的绒花,翠绿比甲,大红喜相逢团花的裙子,给杨二爷端端正正道个万福。

  三个人又重新坐下,杨二爷果真高兴地很:“辉妹妹比去年长大了,这是即将十八变了呢。”又打趣:“我还当如今妹妹长大,害起羞来不见我了呢!”胡大官人道:“哪能,她长大了能不认我这哥哥,却不会不理你。”胡三小姐见他哥哥说得不成话,也不理他,只跟杨二爷道谢:“怎能不见表哥,小妹这是盯着她们准备斋菜去了,表哥好好尝尝,这可是京城里周四姐的手笔。”杨二爷道:“可是那个最善素斋的周四娘?还是我这妹妹,记挂着我,知道哥哥不喜吃荤。可得谢谢妹妹劳心。”说完还假意一拱手。

  所谓礼尚往来,胡三小姐也跟着客气道:“表哥如今送孙掌柜的来,是小妹大恩人。”杨二爷道:“举手之劳,送他来真不是事,可这京城当真是个是非之地,难为你们怎么在京城好好活着了。今天来之前我去了趟状元楼,里面的人都疯了,真差点出不来。”

  这两个彼此打趣,胡大官人插不上话,有些着急。但一提今日的状元楼,正好是说到胡大官人本行上去了,道:“今天应该是那个叫善音娘子的花魁,要在状元楼公开招婿,可不得都疯了。本来我还想凑个热闹的,可为了老弟,就忍痛没去。结果你自己去了,早知道这样,也不叫你来家,咱们哥俩直接在状元楼聚聚,就两全其美了。”胡大官人觉得自己讲了笑话,杨二爷想起那个阴阳怪气的绿衣人,哪觉得好笑,又想着胡三小姐在这里,怎么能谈这种话题,只干笑两下,没接茬。胡三小姐冷笑。

  胡大官人平时在外应付客商习惯了,可这些荤话拿回家来说,效果可就不怎么样。平时胡大官人会哄哄自己妹妹,但最近,正是他要树立自己家主威势的时候,再不让妹妹指手画脚,也不管其他了。又大喇喇地说:“表弟,你来的正是时候,今天吃我一杯喜酒,我今天把冯怜怜迎来家,做姨娘。晚上就摆酒,全家人都来一起吃喜酒!”

  胡三小姐听了,哼了一声,直接起身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杨二爷留也没用。胡大官人则气愤:“越大没规矩了!在客人面前也这样。耀祖,你不用管她,咱们且喝咱们的。她小孩子脾气。”杨二爷心道:“我千里迢迢来一趟,就为了见她,结果没说上三两句话,叫你气走了。”

  胡三小姐不理她哥哥,自己领着京章回去了。胡大官人哪能依?又让福禄传话,让鹤娘和胡三小姐,晚间必须到花厅,胡三小姐见见小嫂嫂,而鹤娘,让她准备好了接受新姨娘奉茶。一番命令颐指气使,十分霸道。

  到晚间,花厅真布置妥当了,按纳妾的礼,备了一桌酒席。胡大官人已经下了决心,带冯怜怜回来,就是等着鹤娘不配合,好趁此一振夫纲。冯怜怜哪知道胡大官人心事,欢欣鼓舞地拿着要奉给鹤娘的鞋,还当胡大官人是被自己昨晚诉说感动了,胡大官人感动是真感动,但远远没到接她入府的程度。胡大官人在这边摩拳擦掌,已经把申斥话语想好,只等鹤娘反对,他就行动一番,好好震慑家里两个不听话的。也给杨二爷看看,自己才是一家之主,省的他有事跳过自己,只跟胡三小姐商量。杨二爷真不想掺和这些事情,直说要回避表嫂,胡大官人拦着不让,说姑表亲戚如同一家,回避什么。

  没想到鹤娘和胡三小姐痛痛快快的来了,三小姐坐一边,鹤娘往正座上做了,似乎就等着冯怜怜给她奉茶了,哪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冯怜怜见一个十五六岁小娘子,穿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翠绿百花罗裙,头上戴着金丝狄髻,珠翠装饰着,由四个美婢簇拥着,坐主座上了,料想这必然是胡家新娶的太太杜鹤娘。又听见其中一个美婢出来说:“这是主子。”冯怜怜赶紧要递茶,奉上给鹤娘做的鞋。

  胡大官人就等着鹤娘这时候发作。然而,鹤娘看见胡大官人领来这么个二十五六岁的妾,要来拜她,心里好笑。又看冯怜怜长得娇小玲珑,说了几句话声音甜美,心里想着:“原来我们这位老爷喜欢成熟的,怪不得家里这些生瓜蛋子不得他意。”冯怜怜给鹤娘磕头,鹤娘几乎是忍笑,受了她四礼。

  胡大官人觉得鹤娘表情讽刺,道:“太太因何要笑不笑的,可是觉得不满?”这就是纯属挑刺了。没成想,鹤娘说:“从前我找了这群人要服侍老爷,结果没一个入老爷眼的,让我心不安,结果今天一看,方才明白老爷口味,日后再找人,必然手到擒来了。想到这里,觉得想笑,又想这么久一直不能体会老爷心意,又觉得内疚,就笑不出来。”

继续阅读:第二十五章 花厅宴鹤娘认兄 尹兆府掌柜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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