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鹤娘顺应三小姐启辉的话,当众打死兰芳与奸夫,众人自此对鹤娘子有些惧怕远离,生怕下个死的是自己。只有胡三小姐,心里有些不一样,从前对她这嫂子是提防多过信任。上一世嫁来的鹤娘是个善心过度,连累家人的货色,这一世的鹤娘,似乎不太可能做出类似的事情。然而鹤娘打死兰芳,还拉住她一起观看,也真是让她心惊,胡三小姐重活一回,虽然这一世行事有些强硬毒辣,可亲眼看见有人被打死,还是有些勉强,加上思虑过重,回去后不久就生病了。
鹤娘身边的四婢,见到主子真面目,有些后怕,想着日后更要小心服侍。
又过了几日,胡启明终于回了家,一到家,就见到家里人有些唯唯诺诺,好似受到惊吓一般。细问了知道是自己家娘子打死人,吓得小妹生了病。这小妹是胡启明的命,当下心里就有些不乐。扔了其他人,自己匆匆回了正房。
胡启明生着闷气进到主屋里,看鹤娘子正在炕桌上摸牌,十分自在,心头火气又多了几分。鹤娘子见胡启明终于回家了,心里火气也不小。下了炕,不软不硬,给胡启明道了个万福,叫玉人给他换衣服。胡启明哪有心情换衣服,可也不好当着下人面吵架,正要等着玉人换好衣服下去。没想到刚换好了衣服,鹤娘又多叫出来三个婢女来,阴阳怪气说了声:“伺候老爷。”这四个就忙活起来,月爱捏肩,玉人捶腿,娇儿按脚,弄巧打扇。这么个场景,也是显得谱太大,胡启明一张俏脸就有些不自在。赶紧四婢住手,退下。待这四人出了屋,见鹤娘坐对面炕上笑得不寻常。方才想起自己应该质问鹤娘几句。
胡启明摆出个严肃家主的款儿来,问道:“听说娘子打死了人命?”鹤娘子答话:“原来当家的知道从绒线坊回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早知道如此,我头一天就该叫人传话去,说全城老小都叫我杀了。”胡启明一听绒线坊,知道这事情要复杂,又一想自己是来问话的,不能叫鹤娘打岔出去。“娘子歪缠什么,只说是不是打杀了下人?”
鹤娘暗道“果然是计,只是不知道这胡家人折腾什么,娶了我来,又不能休了,一会儿眠花宿柳,一会儿打人骂狗的,做出这形状来,难不成要给我个下马威?也太没必要。且看他怎么说。”
胡启明等着鹤娘回话,结果鹤娘叫娇儿上茶,才慢慢道:“当家的,你喝口茶吧,我看你嘴唇都干裂了。这原是之前就要处置的通房兰芳和她的奸夫,因为咱们俩个成亲耽误了,前几天兰芳跑了出来,冲撞了客人,把启辉气的不行,主张处置了,就连奸夫一道处置了。”胡启明没想到过去的事情也掀了出来,叫自家娘子知道了,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强撑着说道:“那也不该当着小辉面前处置,把她都吓病了。”
鹤娘心里骂道:“我如何知道她竟然这么不济,自己上赶子要打要杀,真打杀了又吓病。”出说来的确是:“我看小姑老成,却不想终究年纪小。此番之后,再不会怕什么了,我已经叫了老妈妈给她受惊叫魂,想是过几日就好了,当家的不用担心。”又说:“我听人说,当家的这几天都在绒线坊,绒线坊那地方终究杂乱,不比家里。当家的看好了什么人,抬回来便是了,何苦耽搁在那里,于那小娘子不好,于当家的也麻烦。”
胡启明看鹤娘穿大红洒金袄,翠绿玉兔月桂马面裙,模样娇憨,语言温存,笑盈盈模样要自己喝茶,心里那点气都没了,想着一会儿去探望小妹就完事。又跟鹤娘解释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儿,最近要招待些北方来的客人,其他地方不方便,就安排去了绒线坊,哪里有什么人。”
鹤娘才不信这套鬼话,心里叱骂道:“北方来的客人,北方来的姐儿差不多,绒线坊离家有多远,安排客人你自己白天黑夜住那不走?敢情是胡大官人当小倌儿,亲自陪客。”但这些话都没说,只说个当家的辛苦了。
鹤娘这次是真的冤枉了胡启明,他在绒线坊当真是陪客人,不是被什么相好的绊住了。全家老小看胡启明霸气十足地进了屋,一开始还有些责问样子,不一会笑容满面的出来了,就要去看三小姐。
四婢目送胡大官人离开后,玉人道:“我还当老爷能怎么威武一番,一开始摆出那么大架势,谁知道没几句话又高兴起来了。”弄巧道:“我算看出来了,姑爷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性子,小姐说几句话就没事儿。估计心里对小姐很是得意呢,咱们几个也得悠着点,别不识趣。”玉人几个听了,各自暗暗点头。
再说三小姐这边,歇了几日已经好了不少,早前听到人说哥嫂为着自己就要争吵起来,心里真有些不安。想着等她哥哥来,把事情说清楚。正等着,就见着他哥哥来了。如果在其他大户人家,这般年纪的兄妹本不该这么大喇喇见面,可是胡家人少,兄妹三人也没父母,胡启明当小妹是如同自己女儿一般,小妹病了,要他不探望,恐怕是要抓心挠肝。
一进屋见到小妹,家常打扮,灰色暗花短袄,淡粉色褶裙,脸色有些差,但也不是生病的模样。胡启辉见了小妹,心里高兴,摸摸头。兄妹两个说了一会儿话,三小姐讲了讲当日兰芳怎么跑出来,又怎么被处置。
胡大官人道:“这两个吃里扒外要谋害家主的东西,罢了。”三小姐知道她哥其实不赞同她伤人性命,但也不想也多说什么,就转移了话题。“我觉得晦气得很,不如让我和嫂嫂趁着过几天清明出去踏青,转转运气。”
胡启辉想刚才自己质问了鹤娘,让她出去玩玩也当赔礼了。道:“也不知道你嫂子愿不愿意跟你这闹人精一起郊游。”又道:“去吧,去吧,叫吴师傅跟着,彤灵山下家里有个院子在那里,玩累了你们可以在那歇脚。”
时下流行,到了那清明时节,合家去京郊祭扫外兼踏青游乐,胡家虽然祖坟都在关外,但也附庸潮流,在京郊买了人家的旧宅,重新打扫布置出来,供家人游乐使用。
三小姐虽然心已经老了,对着踏青游乐的事情不是真的感兴趣,但她觉得小娘子们都喜欢踏青的,她也想借着踏青,跟鹤娘接近接近。其实鹤娘并不喜欢郊游,她来京城一路,历经荒郊野岭太多,人提到郊游都是彩帐香车踏青游乐,她想起来的常常是野狼饥民之类。不过与小姑子相处也是她的心愿,也就答应了。于是这不喜郊游的姑嫂两个,就定下来清明节时候同去踏青。
而胡大官人,在家里打个转,又回绒线坊去了,仍旧是接连着不回家,并没有打算跟随的意思。却原来胡大官人正接待着一伙洋商,要谈一笔洋货钟表买卖,又不欲人知晓,盘算来盘算去,这绒线坊竟是最合适的。本来安排了就完事儿,没想到这个领头的洋商有些口味独特,看不上绒线坊里的姐儿们招待,非叫胡大官人陪着他,不论是饮酒还是听曲,胡大官人不在,就不高兴,又爱灌酒,绊得他没法回家。胡启明无奈,心里厌烦,可又不能不招待,这家供的西洋钟卖的最好,京城权贵都喜欢,尤其王阁老对这家的钟赞不绝口,可不能叫其他人抢夺了去。
不提胡大官人在绒线坊牺牲色相陪客,转眼到了清明,胡家女郎们出游在即。鹤娘子领了玉人,胡三小姐领着京章坐在前车,其余服侍的人坐后面两车,外面吴师傅带队护卫着,一车队的人赫赫扬扬出发朝京郊踏青去了。当天京城大户小家多有郊游的,到处是香车彩轿。
路不远,但因为人多,一开始行得极慢,后来想是到了人烟稀薄的地方,马车欢跑了起来。
玉人伺候着鹤娘和三小姐吃点心,京章给主人们添茶水。三小姐这时候主动靠近了些,拉着鹤娘胳膊,撒娇似的摇晃:“好嫂嫂,我之前生病,累得大哥跟你使性子,我心里愧疚,嫂嫂可别生大哥的气。”其实胡启明对鹤娘能有多大性子,鹤娘根本也没在意,道:“不碍的,你大哥也没怎么着,他不过是担心你,说话急了些。你如今可是好了?”
三小姐看鹤娘确实不是计较的样子,道:“本来就不是大事,家里人做张做势,非得闹得哥哥知道。”鹤娘道:“她们下边人,伺候你,得跟你哥哥有个交代,能不慌张吗?”又从玉人拿里接了点心,分给了三小姐。
“好嫂嫂,你这般说,我就乐呵了。”本来三小姐想多说几句乐呵的话,这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马儿嘶声不断。鹤娘一听,心道,可不好了,马出这种声音,前方必有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