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延会去白马寺,除了为保护曲公公,还为着她得知了王摄也藏身于白马寺。吕延从十几岁跟着吕威,虽然学了吕公公宅心仁厚,可也在东厂磨练出有仇必报的脾气,王摄敢利用她挡枪,也总得付出利息才是。
王摄自恃精明,又仗着他爹,觉得吕延不敢拿他怎样,这才大模大样住在白马寺。虽然有恃无恐,但当他推开房门,看见吕延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是有些胆虚。挤出了一个笑,道:“吕贤弟竟驾临这寺庙,着实令愚兄惊喜莫名。”吕延也笑得真诚:“小弟此来,乃是特为王兄送上一份大礼。”王摄心道不好,就要逃开,无奈速度太慢,吕延已拿出一支香来,朝着他对吹了拿香一口,王摄只觉得奇香扑面,如入天堂幻境,时而在蓬莱仙山,时而飞上九霄天宫。王摄自觉身处幻境,游历万千,览尽天下奇景。
今日又到国子监旬试的时候,学正闫良顾在院内看到众学子,幻想自己桃李满天下的未来,不自觉就捋了捋胡子,觉得平静而心满意足。然而,平静很快就打破了。国子监门口,突然就来了一个疯汉,莫名就把自己身上衣服撕了,赤条条就要冲进国子监去。侍卫哪里能让呢,然而国子监是个读书的地方,谁也没想过会有人冲击国子监,安排得侍卫不过摆了看的,人数又少,对付个混混不成问题,但今日遇见的疯汉实在是疯得狠了,力大无穷,刀砍剑刺浑不在意,侍卫七八个人着实拦不住,反而叫他打得吐血,还咬伤了几个。
于是闫学正站在院内,就看见一个赤形疯汉朝着他扑过来,追着就要撕衣服。闫良大声呼救,众学生出来一看,闫良衣服零落,正被疯汉死死掐着脖子,白眼翻着,眼看要断气。一哄而上,要分开两个人。这疯汉可能因为来的人多,反而激发起来,虽然松开了闫学正,又与一众人撕扯起来。闫良被扔在一边,捂着脖子直咳嗽。众人也顾不上他,那疯汉着实神力,没一会儿,太学生们身上衣服也多扯得乱七八糟。正胶着无计可施之时,疯汉自己扑地不动了。其中一个太学生胆子大,凑近踢了疯汉一脚,那疯汉被踢之后,反而自己坐起来了,吓得闫良手脚并用,要尽快爬远。其他太学生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跟疯汉再撕斗。
结果那疯汉只是向四周看,衣服很奇怪的样子,还自言自语:“我怎么在国子监内?”众人见这疯汉说出正常的话,略微松了口气,才敢仔细研究那疯汉。太学生里有几个见过王摄的,这已仔细看,就看认出来了。王摄仍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要件衣裳穿。
闫良受到这极大惊吓,思量要严惩这疯汉,出这口气,却得知这疯汉是前王首辅之子王摄,闫良虽然边缘人一般,也是王阁老门生,没奈何只得不作计较,放他走了。国子监里与王家有瓜葛的,多是为此事遮掩。但与王家不睦的,则恨不得传扬的人尽皆知,因王摄进国子监前身上蹭了不少白灰,被安排了个“白臀”做诨号,王扶现在国子监读书,之后就被这班人叫做白臀之弟。
王摄明白这必是吕延报复,心中骂吕延:果然是太监养女,使出来才是这般下三路的招数。好在王摄从不知颜面是什么,并不羞耻,只是觉得因为被刺伤,难受不甘。王摄被送回了白马寺,一到寺门口,就看见吕延在那,似笑非笑讳莫如深。王摄想说几句狠话,却听见吕延问他:“王兄,对回礼可还满意?若不满意,小弟还能送些更贵重的。”于是狠话也只能暂且吞回去了。
曲占发觉他师姐跟王摄聊得火热,还聊到再送礼物,心中饮醋三升。
鹤娘到姜宅的第八日,兴望儿慌忙派了人来,说是弄巧姑娘的胎恐怕不好了,胡启明也不在家,请她回去做主。家里出了事,总不能半个主人也没有,鹤娘没耽搁,留了月爱收拾东西,自己带了娇儿玉人先坐车回了胡家。姜允之虽然与胡启明闹翻,仍是期盼胡家人丁兴旺的,前世胡家就是吃了无人的亏,因而额外嘱咐了胡家来的那仆人,快些赶路。兴望儿看鹤娘回来了,一脸要哭不哭模样。鹤娘看他那样,瞪了一眼:“你哭丧着脸做什么,不知道以为家里主人不好了。那常用的方郎中来了吗?”兴望儿道:“方郎中早上来过,家里一乱,就不见了。”鹤娘道:“好个郎中,跑得比衙差都快。去把我惯请的老御医请来。”兴望儿也收了哭脸,安排人请御医老爷子去了。
鹤娘到了偏院弄巧住处,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喧哗:“可不好了,出了这许多血,小少爷哪还能保住。”屋里一股药味,弄巧躺在床上,已经是晕死过去了,脸煞白,头发都叫冷汗打湿了,犹自不许人说小少爷保不住。鹤娘一看婆子端出去那一盆血水,就知是不中用了,屋里丫头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鹤娘也不多说,往暗间椅子上一座,屋里人都大气不敢出了。大概一盏茶功夫,胡启明和老御医算是前后脚进来。老御医摸了脉,摇头就要走。胡启明央求老御医:“求老先生好歹救上一救。”
那老御医道:“胡小官人,并非老朽不救,胎儿已不在母体,只剩下些胞衣,老朽再看也无用。”胡启明不敢置信:“这胎几天前还是极稳固的,怎么如今成了这般?”老御医道:“再稳固的胎,也经不起胡乱吃药,又不节制。这姑娘自小在行户里,吃了行户里那些伤身的东西,落下病根来,有孕后若一直以人身燕窝之类补药维护,静养休息,可保无事。也不是什么庸医乱用了不该用的药,又不知道节制,夺了胎儿性命。”说完就走了。
胡启明听老御医的话,叫他说中了几件事,当真信了。喊着要把兴望儿找来,打死方郎中。兴望儿直说方郎中离开京城了,胡启明气的不轻。胡启明二十几岁才有头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哪能不气,扬言要追方郎中到天涯海角。鹤娘看他那样子,心里不屑,道:“你杀他有意思?人不是你请来的?为了省几个燕窝钱,断送我儿子一条命。”然后又哭儿子。
胡启明心里也有些愧,又对骂不过鹤娘,干脆指着屋里小丫头骂:“我叫你们好生伺候,你们伺候出什么了?发现不好,怎么早不跟我说?家里还养着你们做什么!”屋里几个丫头都吓得跪下了,争着给鹤娘磕头,辩白道:“弄巧姑娘不许提,奴婢们哪敢乱说,求饶了我们这会儿。”胡启明气正好撒她们头上,哪能饶,都罚去后院洗衣服了。两个主人各自发了一通火走开了,也没人想起弄巧。冯怜怜在隔壁听着真切,与霜花额手称庆。
鹤娘顶着满脸泪水回屋,进屋就擦了泪,吩咐小丫头备水沐浴。沐浴毕,娇儿伺候鹤娘穿衣服,鹤娘见到这是她带去姜宅的衣服,问道:“月爱回来了?”娇儿道:“回太太,月爱回来了呢,现在那救治弄巧呢。”鹤娘听了,道:“她个傻大姐能救治个什么?”娇儿道:“从前教月爱的妈妈家里本是产婆,多少也能学会些。”鹤娘道:“月爱倒是个厚道的。”娇儿本来说这个是为告状卖好,想不到鹤娘不以为忤,反而夸月爱厚道,心里不乐意。
胡启明回书房,就不肯吃午饭,闷在那不出屋。兴望儿过去想找鹤娘劝劝,鹤娘道:“心情郁卒,吃了怕积食伤脾胃,晚饭也别送去了。老爷要静静心,且让他静静吧。”霜花听说了这事情,就撺掇着冯怜怜给胡启明送饭去。冯怜怜不去,道:“这时候我去了,怕是要成了送上门的出气筒,由他吧。”
新建伯的案子似乎没有终结的时候,太子难得宽容,主张只杀罪魁,余者不与计较。这点宽容不出意外地引发了朝臣更严重的争执。太子如今上朝十分容易,只要站在龙椅边上,都不用多说话,朝臣们就能自我发挥到退朝。皇宫里的老皇上,如今没什么人在意了。皇后娘娘年纪大了,又怀着身孕,也没法时常照顾,曲直调去了白马寺,老皇上身边也就只有几个粗糙宫人伺候了。
太子在宫中朝上无人管束,十分愉快。方妃是当初太子死活要娶的,如今反对的人中风,大臣也不提这事了,反而觉得方妃没劲儿了。看着世子的新乳母谭氏,倒觉得不错。方妃哪里能容,就要打死谭氏,如果悄悄打死,也就算了,这方妃可能错估了太子,故意要当着太子面打死。太子大感忤逆,把方妃彻底嫌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