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事情叫鹤娘一家遇见,也并不算冤枉,因为原本的罪魁也是她。王阁老在摩州得到新建伯要退亲的消息,就派了王摄出马报复,王摄行动极快,把新建伯世子邓文举常去的地方走了一遍,就轻松得到一堆罪证。新建伯自恃清流代表,不当回事。王阁老此时却同意了退婚,两家火速退了信物,一桩姻缘告吹。
新建伯还未及得意,就听到传闻,王摄要参邓文举勾结妖道诅咒皇上,新建伯才慌张了。当初为了造谣双成命硬对夫家不利,邓文举聚拢了不少道士在自己麾下,现在这批道士还没散,进而被邓文举派去大楚各地,为着把谣言传得更广些。按理说邓文举给的钱不算少了,可人心不足,其中一个自称清尘子的假道士私下又接了别的活,在南京帮个贵人做法,要折人阳寿。这清尘子不知道自己诅咒的是谁,可清虚真人发现被诅咒的人,生辰八字与皇上一样。觉得大有文章可做,暗地里着人通话,王摄知道了之后心里大喜,与几个王阁老的门生去拿人,那贵人没抓住,但清尘子和几个下人都拿住了,审问一番,那清尘子吓破了胆,把相关不相关的都说了。王摄把到手的证据整理了一遍,就要送进京城。也不知什么人泄露了消息,新建伯就此知道了,杀人放火事小,诅咒皇上事大,坚决不能让证据进京,就要软硬兼施对付王摄。
软的就是不提跟双成退婚了,还要跟王阁老继续做亲家;硬的,就是要杀人灭口了。王摄是个水晶猴子,新建伯那点路数,哪能不知道。正好这时候,吕威公公的养女吕延回京城有事,路过深州,王摄正好在当地,招待了一番,又做出些迷障,放出话来,说自己已把罪证交给锦衣卫了。吕延从来打扮得如同锦衣卫一样,新建伯家的人又没见过她,当真以为王摄把罪证交给锦衣卫了,消息传回京城,邓文举听说这锦衣卫是独个出行的,加上仆役随从一行不过五人,且接这案子不过顺便,并非上头差使,就自作主张要截杀这独行锦衣卫。
邓文举说书的挺多了,当真以为自己手下尽是武林高手,夺人性命如同砍瓜切菜。实际不过仗势欺人容易,派了几批混混,没有一个回来的。吕延好好的到了京城,回了自己的家中,邓文举也没得手。邓文举也是红了眼,不管不顾,竟然杀到吕延家里,要灭她口。结果连吕延的边都没摸着,吕延的护卫有个是在南京新收的,略有些莽撞,打的兴起也忘了身处民宅之中,把刺客长枪当空一扫之后,才想起来。那护卫在房上,眼看着长枪飞走,然后听见惊起隔壁一阵尖叫,也觉得不好。垂头丧气去跟吕延回报,恐怕是砸伤了隔壁的侍女。
吕延这一路频繁被骚扰,昨夜入京前打退一批,不得已拿了锦衣卫的牌子漏夜入城。想不到回家后还不得消停,来了刺客不说,打斗还央及隔壁池鱼。因为吕公公一向不许手下人张狂,吕延循着养父教训,平日里多数时候低调恭谨,侍卫伤了隔壁,就打算叫那护卫送些礼品送去隔壁,作为道歉了。
然而,听说隔壁邻居有王阁老外甥女在作客,就改了主意。叫了自己心腹侍女佟钟来,叫她去隔壁好生道个歉。佟钟是吕延从前的婢女,一起遭遇了何家灭门大案,侥幸活了下来,一直跟着吕延,是其心腹。吕延住在朱雀胡同,却因为平日里总穿男装,时不时就要出门,就被邻居误以为是个千户,把佟钟当成外室奶奶了。吕延知道了,觉得没必要解释,索性将错就错,让佟钟权当家主,行走方便。飞枪惹恼王阁老外甥女,自然就该把佟钟这奶奶拎出去道歉了,而吕延自己,则要去查查这一路的妖魔鬼怪怎么来的。佟钟最喜欢这些人情往来,先派了小丫头去,自己更换了衣裳,也跟着去了。
再说姜宅这边,被一支飞枪射中,惹得鹤娘老大不高兴。邻居家派来丫头来道歉,被她抢白了几句,没成想这丫头既不羞惧,也不倨傲,反而夸了鹤娘好一通,言说自己家主人要来道歉。鹤娘与姜允之交换了个眼神后,鹤娘怒火反倒暂歇了一会儿。等着正主前来。
过了一刻,果然来了年轻妇人,自言佟氏。这佟氏看起来跟冯怜怜年岁差不多,模样长得平淡,是那种扔进人群都认不出来的。看着却喜庆,一副心里高兴,要笑却不好意思笑的样子。走路得极快,脚步却稳当,裙摆都不动。
鹤娘心道:这八成就是那千户的外宅,想是昨夜跟千户一起回来了。佟氏对鹤娘告罪道:“家中新招来了侍卫,甚是不懂事,早上看见毛贼在房顶,也不知道轻重,一把长枪就飞了出去。扰了贵府,奴心里过意不去。不知府上那侍女伤的怎样,奴愿意数倍赔偿。”说完就拍起手来,就有几个人出来,端着几盘药物上前。这几个仆役安静无声,动作整齐。
佟氏继续道:“也不知道伤情究竟如何,这是上好的伤药……”鹤娘扫过去,看见几瓶伤药都是宫里才有的,不是一般人能得,态度也就缓和了不少,但还是道:“佟奶奶不必如此客气,把府上那护卫约束好了才是真的。我们家虽然小户,伤药还是预备足够的。只是家里小婢子吓得不轻,一直躺在床上不起,实在是经不起府上护卫再来一次天降飞枪了。”佟氏道:“哪里能再来一次,待我回去先教训他们一顿,若不是担心那群粗人冲撞了女眷,我就直接绑了他们过来,随意夫人发落了。”
鹤娘道:“发落不用了,佟奶奶有心,当真要赔罪,也不用大肆铺张,给我那婢女好好安神一番,管好了家里护卫,比什么都强。”佟氏道:“奴也有这个意思。”又一拍手,仿佛凭空应声冒出来几个人进来,端着两托盘安神的好药,另有一托盘是红布盖着的,佟氏示意后,小厮就把红布掀开,竟是把空心的银锁,足有半托盘那么大。姜允之没想到还有这么大尺寸的银锁,觉得好笑。
鹤娘也没见过如此阵仗,问道:“这锁是……”佟氏正色,道:“这锁是用来叫魂用的,把这锁挂在受惊吓的人身上,由个老妈妈叫叫魂,那被惊吓飞走的魂魄就会回来。夫人且看。”只见那银锁上有个极长红绳,一个矮瘦小厮就用那红绳把大银锁缠身上了,之前那穿成小厮的丫头上前,抬起手,对着矮瘦小厮脑袋边轻拍边道:“某人跟我回家,某人跟我回家。”
姜允之这下当真是笑了起来,叫魂收惊多是为小儿,难为那小厮挂了把大锁,两个还能表演这么认真。佟氏倒是一本正经,还拿出一叠好符纸,道:“这叫魂之术乃是经过清虚真人演化而来,对受了惊吓的成人有奇效。叫完之后,若把这符对东边烧了,再挂着银锁二七一十四天,不止收惊解悸,还能延寿一月。”
鹤娘和姜允之不信这无稽之谈,佟奶奶又告罪几次,就把佟奶奶礼送出去了。鹤娘把玉人叫了来,让她把那对安神药拿去给月爱,再给月爱绑上银锁叫魂。玉人回去后,看月爱搂着娇儿直哭,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当真照着佟奶奶的样子,把银锁给月爱绑上叫魂了,又烧了符,月爱果然不哭了。也不知是叫魂真有用,还是震惊于自己要挂着那大银锁十四天。
玉人走了之后,姜允之道:“这佟奶奶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看着是个贵气奶奶,做事倒滑稽。”鹤娘道:“她怕是要彩衣娱邻吧,这佟奶奶,可不像不着调的人。我在姨夫家见过些宫里来的人,就是她这样子,总是嘴一抿要笑不笑的样子。送来的东西,又多是宫里的,这千户恐怕是跟宫里有些人。同是外室,你看看冯怜怜再看看她,冯怜怜见了我,没说三句话,她自己先畏缩起来了。恐怕这事不简单,佟氏又不想咱们多问,只得装疯卖傻了。”姜允之道:“本就不想多问,只可怜月爱,连接几次事情,总是被她撞见。”
王摄把祸水东引给了吕延,闹得她一路不得安宁,自己却一身轻松的入京了,也是昨天半夜时分,却没人注意到他。一早,邓文举派蹩脚杀手杀入吕宅的时候,王摄已经以王阁老某个门生名义,把新建伯世子诅咒皇上的证据交去东厂了。也是适逢其时,皇上刚刚不好了,这一罪证就来。何崇让昨夜一宿没睡,上午就收到了这份罪证,顿觉清醒。看完这堆证据,心道:如此,事情好办许多。想不到有这份大礼送交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