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延在何府里劝鹤娘下来,却没效果,最后没了办法,只好跟她商量道:“你怎样才肯下来?”
鹤娘道:“除非请来驱鬼避邪的符纸,不然我还是不下来。”
吕延揉了揉额头,对几个侍女道:“你们赶快找道士写这样的符来,多写几个,越快越好。”侍女们却不动,吕延就不大高兴,道:“怎么,没听见?”
侍女道:“奴婢们不敢去,督主不许这等东西入门。”吕延道:“你们且去,等他回来,我自己跟他说。”才有侍女答应着传话下去请。
吕延道:“已经去请了符纸,你先下来,我上去替你挡着如何?”鹤娘站了许久,也有些累了,听见吕延这么说,也答应了,但仍有些不放心,还嘱咐吕延:“大姐姐要牢牢看住,不能走神。”
吕延道:“这个自然,你放心就是了。”两人就调换了位置,吕延比鹤娘高出不少,站在那窗户上就不大合适,只好略弯着腰。吕延觉得难受,劝鹤娘去吃饭,暗地里命侍女给她下些安神的药物,让她睡一个时辰。
吕延的安神药立竿见影,鹤娘刚吃完饭,就困的不行,回去歇午觉了。
鹤娘不知道,与她有关的一件事正要开始。刘夫人听说了鹤娘不见的事情,心中大痛,让王摄胡家把事情查个清楚,王摄原本该外放为官,可王阁老已高老,这再次外放的事就迟迟没有动静了。好在王摄也不是有凌云壮志的人,没了差使,也还有功名在,顶着个功名到处插手赚钱,更为方便。
王摄听说了鹤娘不见,也有些震惊,对刘夫人道:“这胡启明也太嚣张,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何况是咱们家的表小姐,这般怠慢,可见是全盘不把爹放在眼里,这回我非要好好教训他,不然他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刘夫人更担心鹤娘去向,道:“你好生找找你表妹,那苦命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刘夫人说着,就抹了眼泪。
双城这时候已经出嫁,听说鹤娘不见,今天也回了娘家,刘夫人抹眼泪,她也跟着抹起泪来,道:“鹤娘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她那么好个人,竟然叫姓胡的害了。哥哥若是找到她,带她来家,好歹我们再相聚一会。”
刘夫人闻言,道:“我的儿,还是你知道娘的心。你们姐俩从小在一起,如今我还能见着你,鹤娘也不知道在何处。”说完又哭。
双城嫁的人能耐不错,朝里人脉却有些薄,还是离不开王家做依仗,为了彼此不生分,双城时不常回到娘家,这一次回来,有五分担忧,五分虚情假意,担忧与假意,皆是处于真心。
王摄心里也有个章程,要从胡启明那勒出几千两银子才算干休。
王摄带了几十个会拳脚功夫的家丁和混混,没有直接去京城,反而是星夜兼程,去了北地胡家本宅。
王摄才到那安平城,车马劳顿,心说:“这是那姓胡的老家,必然根深蒂固,胡家不是本分人家,我虽然领了些人,终究凭空而来,势单力薄,胡家纵使杀了我们灭口,怕是连我们尸首也找不见。还得探听探听,寻些助力,让他们有些顾忌,我也好治住他们。”也就不往前走,绕城一圈,打算找个客栈休整住下。
安平城靠山临江近海,算是边陲北地的边陲,出了安平城,往东便是蛮夷之地。王摄从前听这地方,只觉得八成是穷山恶水之地,却不想绕了这一圈,发觉这城里竟是处享乐之处,江上货船缕缕行行,岸上店铺林立,食肆酒楼,教坊戏楼,热闹非常。
安平人别有些特色,男男女女容貌出众的不少,白面长身,穿红着绿,精致衣装,竟比京城要讲究许多。北地高挑魁梧者多见,却难得安平人这般高却窈窕细瘦的。王摄边走边看,觉得不少人脸上能看出些胡启明的风格来,感叹道:“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本以为北地都是丑怪蛮牛,竟也有这样的美人乡,姓胡的长得就像个安平人。”
安平城这地方,虽是边陲,确实一处漕运枢纽,南北运货的在这歇脚,赚了钱的在这享乐游玩。时间久了,就建起了这纵情食色,轻歌曼舞的小城。北地出裘皮,安平也产丝绸,当地富家还肯简朴些,寻常人家却格外看重衣装,夏穿真丝,冬衣轻裘,把大部分收入都穿身上了。出门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家里枕套却是补丁摞补丁,厨房里未必能找出三天余粮,全家银钱加一起未必能凑够五两。
王摄不知道这些,只觉得此地富贵,虽有些俗气,到底瑕不掩瑜,绕了一圈,最后选了一看便知是上好的客栈进去。
安平城是专做服侍人生意的,客店掌柜的,长了双富贵阴阳眼,能鉴贫富,知贵贱,瞥一眼看见王摄进来,一行人风尘仆仆,却也能看出是个规矩世家子弟。可笑王摄觉得自己出格,看在这见惯不规矩的人眼里,只觉得是个寻常世家败家子。
掌柜的心里高兴:世家子弟不知柴米,出手又不计较,只管哄了他点最贵的菜,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若能再住上一阵子,这个月就招财进宝了。
王摄不用掌柜的哄,直接就要了几间上房,一个雅间,要掌柜的挑最好的菜,一桌上十五道,一行人正好凑了雅间里三桌,掌柜的嘴都乐歪了。
王摄对跟随的从人道:“哥儿几个一路辛苦了,今天好生吃一顿,养精蓄锐,到时候就靠哥儿几个大显神威了。”
几个从人道:“谢公子赏这顿饭。我们几个就是自己死了,也得把表小姐救出来。”
王摄来前,不敢公开说鹤娘走失,只说姓胡的软禁鹤娘,他去救人,这群人还当是来抢人的,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上菜时候,王摄这一行人都惊了,虽是养精蓄锐,可这一盘菜赶上京城三盘那么大。王摄指着那菜,喊掌柜的过来。
掌柜的捋了捋山羊胡,走到王摄近前:“客官,可是找老朽有事?”王摄指着那菜的手还没放下,道:“掌柜的,这一桌菜盘子怎如此大?”
这下换掌柜的愣住,道:“本地客店的盘子都是如此大小。”王摄派了小厮出去看一圈,其他桌上的盘子确实也是这般大。王摄这才不问了,心说:这安平人是瘦精精的,竟有如此大胃口,怕是集体患了某种病。
不过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半点:“既是这般,我这三桌,你算算要多少银两?”掌柜的道:“一桌五两两,一共十五两。客官可是打算结账?”
王摄心道:份量如此大,且那一盘价钱却跟京里差不多,这群北地人,真不会做生意。
京城物料工费,各处孝敬,比北地贵出哪只三倍,王摄不知就里,只知道盘子大成本贵,却不知道这在成本里,只是个小指头。
掌柜还在一边笑眯眯,等着他付钱,王摄觉得不能白把掌柜的叫来一回,拿了银子在手上,问那掌柜的道:“掌柜的可知道皇商胡家?”
掌柜的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道:“皇商胡家,安平的皇商独他一家,谁不知道。不知道客官打听这家人做什么?”
王摄道:“掌柜的可知道胡家的管家是住在府外,还是住在府内?”胡家本地大家,所谓鸡犬升天,大家的管家,在当地怕也是号人物。住在何处,恐怕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
那掌柜的强忍着,道:“客官得跟小可说了找那管家做什么,小可才敢告诉客官胡管家的住处。”
王摄手下小厮,听得不耐烦,道:“我们爷问你话,你知道就答,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弄出这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你不想做生意了?”
那掌柜的平时见惯了斗殴打架,小厮又比他矮小,这点吓唬的话,根本没放在心里:“这小哥人不大,火气不小,小店里也有几个好上火的伙计,要不要他们领着小哥去江里凉快凉快?”
小厮道:“怎么,还敢对小爷动手不成?”雅间里这几十人也都跟着站起来了。
王摄不想节外生枝,让他们坐下,王摄还当是掌柜的怕他对胡管家不利,牵连到他,才刻意问了缘故。刻意挑了好听的说:“我是胡家的亲戚,找他商量些事情。”
话音刚落,只见掌柜的脸色变了,道:“胡管家住在胡府里头。”就退出去了。
那小厮讽刺道:“这掌柜的必是脑子有病。问这问那,他以为自己是捕快,还想吓唬咱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老东西。”
有人应和道:“咱们少爷好性儿,不与他计较,换了大少爷在这,能容那老倌子废话,早把他下截打折了。”
说完,又学起那掌柜的口气,怪声怪气地说了一遍“在胡府里头”。
雅间里,众人都笑了。
在这笑声中,突来进来了一队伙计,王摄还以为是进来伺候的,结果他们一道道,开始把菜撤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