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们允诺募兵,是皇榜保证了一天三顿白米的,所以半日便招募了五万新兵。朝里没有什么大臣打算与反军死战的,因此上下默契,这些百姓来投军,根本也不细查,看着没有时疫便可。
而来投奔的,也多是没有其他出路的亡命之徒。崔首辅的弟子,孔优看见底下招募来的兵士,皆不堪用,有些犹豫:“崔阁老,这群人放在城门口,如何能抵住康军,怕也太儿戏了吧。”
因左右没有外人,崔首辅道:“康军来势汹汹,咱们如何能抵住,这京城是一定守不住的。皇上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可康王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咱们这一班为人臣子的,伤了太祖哪个子孙都不忍心。不多尽些人事,其余的,要看天命在哪里。”康军对攻城,也有些奇怪,屠城与安抚皆有,传到京城的消息也是自相矛盾的多,京城里的官员大半不信康军能当真把全城都屠杀掉,相信的也因为康军对降臣多半不错,而不在意,毕竟将死的不是自己,何必费心。这些京官,这些年在京城这油坛子里早已浸成油条。
其实也不怪他们,皇上在宫里,到晚上才醒过来。醒来之后,因为身边有位女官神色郑重,当即不高兴了,道:“宋昭仪生日快近了,你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要诅咒昭仪吗?”就要把那宫人拖下去乱棍打死。女官本来就是忍泪的模样,当即跪地,给皇上磕了几个头,却未曾求饶:“皇上,奴婢打小在宫里,伺候皇上也有二十几年,若能在今日死,是奴婢福报,奴婢只恨不能伺候皇上到底。”说完伏地大哭。满室宫人皆饮泣。
那女官被侍卫太监架着下去,侍卫也无心打死她了,有那年岁大的侍卫,商议道:“已然这时候了,成姑姑与咱们这么多年情分,不如偷偷放了她。”康军兵临城下,皇上还是这个混账样子,大家心里都有数了,于是干脆把那成姑姑打了几棍,打到昏厥了,便当成死了拖走。监刑的小太监,往日与成姑姑亲厚,看见姑姑被打死,只顾哭,冷不丁发觉了姑姑还有气,赶紧装作没发觉,仍旧大哭。
待成姑姑被运走了,这小太监便回来禀报李成:“姑姑,已然去了。他们打得上道,也没遭什么罪。”李成点点头,道:“她有福气,好生葬了她。咱家羡慕她,有人收尸。”李成这么说,是真心话。
成姑姑就这么被当尸首,运出宫去了。她本是京城人,可至亲家人却已然死绝,只剩下一个远房侄女,叫成敏,嫁了胡家绸缎庄的二掌柜。胡家人大部分已然离开了京城,这成敏一家今日也要离开了,车队半个时辰之后便出发,也是机缘凑巧,那侍卫便把成姑姑交给成敏了。
成姑姑与成敏快出五服了,往日也没什么来往。突然来了这么个姑姑,成敏也有些无奈,恐怕她相公不乐。也幸亏这二掌柜本就是个热心人,快回去北地,也是心里高兴,并不计较队伍里多这么个人。当然了,这二掌柜也有考量,皇上身边的大姑姑,真能带回北地,哪怕摆着看,世子看见也一定高兴。
京城的城门早已关了,想出城基本不能,不过这不能仅限于没钱的,胡家商号的人,早已允了那城门守,把他全家一起带到北地,所以在今日,城门守一点没难为,直接开门,放他们走了。反军在南边,胡家人从北面出发,正好错开。
最不惧殉国的成姑姑,在围城时候,顺利的离开了京城,往北地去了。
京城里的人仍旧挣扎,很快招募上来的兵士,实际是一群乌合之众。之前率众要抢财宝的那群人,也在其中了。刘进喜吃完了饭,已然看见成群募来的兵士,松松垮垮不成样子的聚在一起,粗略数数,也当有三万人了。
“人可真是不少,只是太后想要能人异士,这群人不过寻常人罢了。咱家这些太监,要伺候主子还得师父好生待上几年,兵士也该如此,一群白丁,今天招来,明天就能守城了?”
“公公,能人异士也有,能人本就不多,守城主力要靠京城大营。”那文官没有一般外官的骄傲,对刘进喜说的谦卑,没说几句,就看那德胜楼出来一个伙计,呈给刘进喜一个小包袱,道:“公公的包袱忘了。”刘进喜一掂量,十足千多两,笑道:“咱家自己差点忘了。”便收下那小包袱了。
刘进喜回到宫里,跟太后一回报,“已然募来了三万人。京里百姓,听说是守卫京师,为国尽忠,纷纷投军。奴婢在一边看着,也觉得是朝廷往日恩典,如今才能引来这些百姓。”
太后擦眼角,道:“必是我大楚列祖列宗保佑。”又问道:“皇上可醒了?”
李大姑姑道:“听说已然醒了,听说了太后传召,正赶过来。”
“这皇上,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不紧不慢。叫哀家如何能放心。”其实皇上这人,如果作为个草民,也能算上什么都不好了,何况做为一个皇上,不过太后这慈母,看见自己儿子,只觉得千好万好,有缺点,也不过是小毛病。
皇上宿醉刚刚醒过来,慢悠悠来到太后这里,仍旧不算失礼,“母后,您找儿子。”
“皇帝,反军已然到了城外头了,哀家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不是已然凑上了几万兵士,他们守城便是,反贼连景观城那么个小地方都攻不下,京城几万兵马,朕还用做什么打算。”
太后也听说过景观城孤悬自守的事,可心里还是不托底,道:“皇帝,京城里将有刀兵,大皇子和晋王这样的孩子,留在京城终究不好,以哀家看,当送他们往北去,避开些杀伐晦气。”
谁知皇帝挥挥手,道:“母后,大皇子与晋王是皇家子孙,如今京城遇见反贼,正是报国的时候,如何能让他们走。”
太后道:“胡闹,你只有晋王这个兄弟,也只有大皇子这个儿子,要报国谁都能报,唯独他们不能冒丁点险。倘若他们有个闪失,你哪里找回他们的命来?”
皇上一琢磨,觉得也有些道理。不过实在没往心里去,道:“要不然叫李大姑姑带着母后一起,往山堡行宫住上一阵?母后一向劳累了,带着大皇子与晋王弟弟,正好看看山堡处的风景。”山堡行宫在京城外三天马程的地方,是先帝猎鹰的地方,建在山顶上,风景十分不错,易守难攻,因此叫山堡。
太后听了,点头道:“此法可行。”
在大军将临的傍晚,只是敲定了太后连夜前往山堡。太后也不知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有些什么其他想法,即刻便出发了,与她同行的,还有京城大营的三千精锐兵士,与何崇让这些东厂核心人物。
用太后的话说,国之基石所在,需要人护卫。京城大营的精锐也不过这三千,何崇让与他们一走,剩下的七千人,分散在原本的几个将军手上了。
反军在第二天,敲起进军的鼓来,京城里的乌合军与大营军俱是严阵以待,待了一天,未见攻来。到第二天,依旧如此。京城里这些人,便松懈起来。
“我看反军定然是怕了,毕竟京城王气所在,他们不敢来犯!”
“就是,反军外强中干的东西,咱们哥几个乐呵乐呵是真格。”
守城的兵士本是赌坊伙计,乌合之众谈不上什么军纪,放松了心,就在城头上摆起赌局来了。一时之间,城头上“大小”之声不绝。北边城门守将见到新招募的兵士是这等材料,趁夜出奔,离弃了京城,往北边,追赶胡家的商队去了。
到第三天,反军终于攻来了,这一次可没用冲锋鼓。反军的兵士,每个都血红着眼睛,好像不知道恐惧是什么,直接朝城墙边往上爬,似乎不用云梯。剩下的一些,直奔城门,推着巨木撞城门。
这群人仿佛是一群疯子,大营兵士朝下放箭,他们毫不害怕,更有头上插着几只箭仍旧朝上爬的。推巨木的也是这样,城上扔下巨石来,只要没被巨石砸到,毫不躲避。城上的人看了,道:“难道反贼军纪如此?若是这样,咱们这些人如何能守住?”京城大营的守将们一看不好,赶紧领着大营兵先撤了。反军攻城必然能成,若是手中有兵,日后还能当个降臣,若是把手里兵耗光了,得罪了康王不说,也没了依仗。
攻城不到一刻钟,大营兵便陆续离开了城头。
剩下一群乌合之众,一时未等反应过来,反军已然红这眼爬上墙头了。
“爷爷饶命,我,我们投降。”那赌场伙计,最是识时务,赶紧求饶。然而今次他们遇见的已然不是正常的反军了,这饶命根本无用,那反军都不用武器,直接掐住他脖子,咔吧一声,便送他入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