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岸,浪花是蓝色的,海鸥是惊叫逃离的,沙滩是黑色的,滩上的智捕头一行灰头土脸的。景观人如今在这一天来到海边,看见的场景大概便是这样。
智捕头刚到了岸上,很惊奇的发现沙滩上竟然没人,不过了不久,看见一群百姓在远处朝他大喊挥手。智捕头深感自己民望之众,甚至不自觉摆出个更威武的姿态。就在这姿态刚站定之时,不近不远的一处,便有了爆破之声了。这爆破极大,智捕头只觉得沙滩仿佛都跟着动摇了。
一直谨慎端着动地雷的小差役,被那爆破的冲力推得摔了出去,手里的雷全洒在地上,他自己便正正好好跌在这十枚地雷上。小差役心里恐惧那地雷,想也没想,直接便要起身。
这动地雷踩了不炸,突然挪开脚才触发机关。踩了雷的人,须得小心谨慎,用些法子处置了那雷,才能起身,若是像这差役一般,不管不顾的,必死无疑。智捕头从前见过人踩雷而亡,眼见着手下弟兄也要为此丧命,多少悲哀从心里涌出来,几乎是用尽全力嘶吼出来:“站了别动!”
可惜终究还是吼得晚了,那小差役已然一个猛子起来了。
周围的人思忖着那十枚动地雷必然触发,各个蒙头伏地躲避。智捕头蒙着头闭上眼,还悲声喊着:“兄弟!”喊了挺长一段时间,也没听见爆炸声,智捕头扭过头去看,只见那小差役一脸震惊,那十枚雷纹丝没动。
其他差役也回过头来了,各个诧异,也盯着那动地雷。
又等待了一会儿,别说爆炸了,连个闷响都没有。众差役面面相觑,远处百姓见这群官差围着十个哑炮,也没了兴趣,都回头去看刚刚那撼天震地的黑火去了。
在一众哑炮的嘀咕声中,差役们也有些犹豫了。
“头儿,这十枚,该不会真是哑炮吧。”
“莫师傅是大人三顾茅庐请了,怎么能做出哑炮来。就是有哑炮,也不能是十枚都哑巴了。应该是还有什么咱们弄错的机关。”
“头儿,听说有些地雷要再踩过一遍才能引爆,要不然,让小黑再趴一回?”
“什么混账主意,再趴一回,他还能有命吗?把你的上衣脱了给我。”
因智捕头目光灼灼,把那差役吓了一跳,反而双手摁着衣裳,道:“头,头儿,我可是个正经人。”
“正经人也脱了,我要用来包沙子!又不是大姑娘,扭扭捏捏些什么!”
那差役才把外衣脱了,穿着皱巴巴的中衣站在沙地上。差役心疼衣裳,满脸不舍的看着那件衣裳,递给智捕头时候,脸都有些抽抽。
“看你这点出息,怕我白用了你的,回衙门我就赔给你一件新的。”得了智捕头这样的保证,那差役才把脸色转好了。
智捕头聚起一堆沙子来,用那衣裳包了,做出个真人上半身大小的沙包来,用佩刀挑着,很谨慎的往那堆动地雷上放,模仿着人趴上去的样子。
在众人屏息凝视之中,那动地雷纹丝没动。也多亏智捕头神力,把那沙包反复拿起放下几回,众人盯着,这十枚雷仍旧没反应。
倒是智捕头单手挑沙包看着有趣,不远不近引来几个孩子围观。
“智捕头演杂耍呢!”还有拍手的。
智捕头心火直冒,吼道:“哪来的猴崽子,滚回家找你们娘老子去!”
几个孩子不怕,拍着手顺口编出首歌谣来了:“智捕头,放沙包,智捕头,提沙包,放下提起又放下,智捕头是个大呆瓜!”
“这群小猴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智捕头作势要放下沙包过去教训他们,孩子们一眨眼就都跑光了。
智捕头把那沙包扔到一边,道:“弟兄们挨个试试,看谁能把这雷引爆了,哥哥我请他吃酒。”
于是沙滩上的众百姓看见了奇异的一幕,一群衙差拿着棍子,佩刀,沙包轮番着打击一堆铜盒子,也不知做什么呢。
半个时辰后,有几个动地雷的外壳都被打的瘪了,仍旧是安安静静。智捕头终于道:“奶奶的,那姓莫的竟然混弄咱们。这性命攸关的东西,却是个样子货。”
众衙役也愤然,道:“那莫鬼手不是东西,兄弟们砸了他家。”
“慢着,咱们先回去,跟大人说了,大人若是不再用那莫鬼手,砸了他本人也无妨。”
“那若是大人还要用呢?”
“咱们便先忍着,到大人终有不用的那天。”智捕头看着那一堆哑炮,如同看见一堆包含他自己在内,景观城众的白骨,这么想着,眼神都变了。
京城里,秦首辅得了皇帝旨意,可自专从北地调兵的事。急急回去跟北镇王的使者说了,那使者道:“恭喜阁老,为了朝廷立下如此大功,不论是皇上,还是我家大王,都要给阁老记个头功。”
秦首辅道:“好说,本阁做这番事情,乃是为了黎民百姓,也是为了朝廷,什么功过,犹如浮云一般,不足一提。”
“阁老果然高义,小的拜服了。”那使者说完,对秦首辅长揖,似乎真的十分佩服。这番行礼之后,使者把一只小箱子拿出来,端了呈给秦首辅道:“大人,王爷答应您的东西,在这了,您看看对不对。”
秦首辅把那箱子拿过去了,急切地打开,里头静静躺着一支玉瓶。秦首辅拔了玉瓶盖子,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道:“果然是它。”便像看性命似的,看着那瓶子,小心翼翼倒出一颗药丸来,把瓶口塞住,才把那药丸放进自己嘴里了。
秦首辅服了药后,整个人好似年轻了十岁,像看旷世奇景一样,环顾这间陋室,赞叹道:“我又回到这里来了,我再也不离开这地方。尊使,你能一直在这天堂里,这是天意庇佑你。”使者看着屋里将腐朽的屋梁,灰败的土墙,道:“这天堂甚好,在下还有事情,须得先走一步。阁老但凡有事,可再传唤在下。”
秦首辅好似沉迷了一般,竟然给了那使者一个宠溺似的笑,道:“尊使走好,想必不久便会再见。”
使者觉得毛骨悚然,拱手便赶紧离开了,留秦首辅一个人,对着不存在的美景欣赏称奇。
胡家人在不远处等着那使者,使者直接上了他的车,一掀开车帘,胡启明坐在里头呢。因这使者也是安平人,便用安平话道:“胡大官人,此处说话恐不妥当。”
胡启明久在京城,说安平话有些生硬,但也改用了安平话,道:“大人须得跟我家去,寒舍有隔音暗室,此处确实不好说话。”马车驶进了胡家隔壁的宅子,这宅子原是胡启明一起买下的,一直挂在姜允之的名下,虽然姜允之都不曾知道。如今租给北地来的官员住着,租户换过几茬,都是北镇王安排的,现在的这位也是。看见胡启明跟那使者的马车进来了,赶紧命人把大门关上了。
这家宅子常年门户严禁,邻居习以为常,只当是家主规矩大。今日也是一样,看着好似夫人乘了马车出门,又回来了而已,谁也未曾多想,包括东厂的众位番子。
胡启明与那使者来到地下暗室之后,道:“我那几船东西,大公子用得可顺手?”
这使者,明着是北镇王派来的人,实际早已暗地里效忠于大世子了。胡启明与大世子之间消息,也多由他传递。
使者道:“大公子用得趁手,叫我带话,日后必然答谢大官人。”
胡启明道:“我这一身性命都是大公子所赐,肝脑涂地也不过是本分而已。我胡家上下,便是大公子的手脚,大公子但有吩咐,绝不迟疑。”
使者隐约知道胡启明的旧事,道:“大官人这等忠心,大公子果然没看错官人。”
使者与胡启明密谈了快半个时辰,也将近饭时了,胡启明道:“尊使来京城一趟,已然到此,该来寒舍用饭,寒舍有安平城带出来的厨子。”
使者在京城,饮食不惯,听说安平厨子,也就动心了,略推拒一番,便答应了。
密室在胡家一边的出口在胡家的库房里,走出来不多远便是偏院了。使者跟着胡启明路过偏院,闻见一阵令他警觉的香气,失态地急切问道:“大官人,这是谁在用阿芙蓉香?”
胡启明道:“想是家下两个小妾,她两个自从有孕,便难受的厉害,看诊的郎中荐了阿芙蓉膏,好了一阵子。这会儿又不成了,那郎中又荐了阿芙蓉香。说是十分难得,贵的要命,却也真有些用处。想不到尊使如此厉害,一闻便知这香来历。”
使者哪里能不知道,他来到京城,这京里多少大人熏着这种香呢。使者道:“我原不能对在京城的人说,只是大官人是咱们北地人,也不碍得。这阿芙蓉香万万不可点,时间久了使人沉迷。昂贵又贻害无穷,当年这等祸害了先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