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能听到墙外早起小贩赶生活的嘈杂声。姜允之一开门，看见后院的几个婆子被智捕头和季大掌柜捆着压起来了。鹤娘坐在门廊上，笑着看她们被带走。
“嫂子，这一大早，有什么事被我错过了？这群婆子是怎么犯的事？”
鹤娘眯缝起了眼睛，道：“这群婆子，暗地里投了那反军的妖人了。谋划着不轨的事呢。”
智捕头把最后一个婆子押走了，对鹤娘抱拳道谢：“小的疏漏，差点酿成大祸。多亏仙姑火眼金睛，才能把这群歹人一网打尽。”
姜允之不明所以，只听鹤娘谦虚道：“上天垂怜我景观城。这起歹人，城里也不知藏了多少。你们衙差，须得多费心了。”
“定不辜负仙姑看中。”可能因为本该他做的差事，还要惊动鹤娘，智捕头离去的背影，看着似乎有些莫名的不服气，顺带把押解中不听话的细作踹了一脚。
姜允之道：“这些婆子是季掌柜找来的清白本地人，嫂子如何看出她们是细作装？难不成，嫂子真有神通？”
人确实是季掌柜亲自挑的，如今他觉得丢脸，不想这么快面对鹤娘，借着跟郭府台对口供，跟着智捕头一起出门去了，在鹤娘现在的角度，还能看见他有些讪讪的身影。
鹤娘道：“你嫂子我是仙姑，自然有神通，眼睛一扫，便知道她们是什么货色。”这话别人说尚且有几分真，竟了鹤娘之口，一听便知道是假的，姜允之求着鹤娘跟她实说。
“小妮子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我实话跟你说了，昨天我遇见她们半夜私放了莫姑娘出门，还要她帮着打酒。这事情在京城胡家，不算稀奇，可在如今这景观城里，可是稀奇得很。我如今不只是胡家太太，更是这城里的仙姑，在家有供奉，出门有朝拜。你见过玉虚真人的门人这么怠惰的吗，季大掌柜挑她们，也是因她们虔诚，她们如今给仙姑当差，该是全心投入，说什么也不该暗地里却这等偷懒勾当。莫姑娘做事不当，因她父女本就不是我一宗的，这些婆子也如此，必然是不信我的。原本我也没想那么多，还是二叔厉害，我跟季大掌柜跟他说了，没一个时辰，这群婆子连谁指使的都招了。”
“莫曼竹买酒？二哥能对她们问出话来？”
“小辉，看人和事还真不能浮光掠影了，那莫姑娘，竟是被你看对了。昨天寅时她才喝的醉醺醺回来，要不是我夜里睡不着，还真想不到她能有这能耐。再就是二叔了，智捕头去审问，把桌子拍碎了两张，这群细作半句不说，面不改色，二叔一问，我们都没听见他说话，只见他站在那里，一个时辰后，那群婆子便全招了。”鹤娘这么说，口吻不知是赞赏还是忌讳。
姜允之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二哥怎么审得出来，从前我骗他都识不破。”胡白兔是个跳脱性子，虽然不常再见，但凡在家，也有逗姜允之玩的时候，姜允之因前世的印象，对胡白兔的认识便是比胡启明还好骗。想不到他还有这一天。
姜允之暗道：二哥本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如今这般，也不知是好是坏。
鹤娘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道：“自然是好，你不看看如今是何等世道。容易被骗的活不到明年。”
在这群细作被押解到府衙，郭府台指着她们，手都是颤抖着的。“尔等不知死活的东西，竟然有负本官与仙姑的大恩，吃里扒外，当起细作来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尔等还有何话说！”
这群细作，哭喊道：“小的们没有话说，只求大人快些了解了小的们。”囚犯多半求生，这群人却要求死，郭府台倒有些没想到，智捕头上前一步，对郭府台耳语道：“这群婆子被胡家不知道喂了什么药，一路都在求死。”
郭府台道：“她们求死，偏叫活着，都关死牢里头。”
细作哭喊着要死，被智捕头押走了。
京城里头，秦首辅的弟子新晋翰林铁山溪，上了一道折子给皇上，备述反贼作乱，有辱天家圣明，北地空养着雄兵无用，请求皇上调了镇守北地的兵，南下抗贼。
皇上看着折子的时候，正在听宋昭仪弹琵琶，看的有一眼没一眼的。宋昭仪琵琶弹得勾人，道：“皇上刚回来，就要这么辛苦看折子，臣妾真是心疼。”
皇上把折子像扇子似的握在手里，道：“小粉头，说这漂亮话糊弄朕。心疼朕，嘴上说说就算了？朕批折子辛苦，你还能替朕分了折子去？”
“臣妾可不懂什么折子，臣妾只懂得服侍皇上。”宋昭仪眼波流转，一瞥一笑都含情，皇上一把拉她到怀里：“小妖精，朕偏要你分折子，有人要替朕打反贼，你说朕答应还是不答应？”
宋昭仪摆出个无辜表情，道：“反贼这么怕人，有人要为皇上灭贼，这不是省了皇上的事，皇上省了事，便能更多时候陪伴臣妾了，该快些答应，免得他反悔才是。”
皇上点了宋昭仪鼻尖，道：“你当是菜市场卖菜呢，奏折递上朕眼前，哪还有反悔的。”
“臣妾妇道人家，哪知道这些，皇上非要问，还嘲笑臣妾。”宋昭仪长得就有些娇憨，这一撒娇，皇上哪还招架得住，把奏折一扔，两个便要共赴巫山去了。
正待入港，门口李成声音响起来了：“皇上，秦首辅入见。”
这秦首辅是皇上之前下旨宣进宫的，被他忘了，大楚有祖制，首辅入见皇上，皇上不可不见。这是为了约束皇帝不可耽误国事。
皇上如今跟宋昭仪正得趣着，哪还有心思顾及什么祖制，道：“让他回去吧，朕这忙着，跟他说，他门生铁山溪上的那折子，朕准了，具体事宜，他自己琢磨着办吧。”说完，殿门开了，扔出了一本批了红的折子，正是铁山溪那道。秦首辅被皇上拦在门口，心里不快，不过看见折子准了，还明写了许他自己办，心里阴霾就一扫而空了。
殿外秦首辅没再通传，皇上也极满意，跟宋昭仪在大殿胡混了一整日。是日，京城至尊的君臣都心满意足了。
景观城的仙姑鹤娘就没那么走运。细作送去府衙一个时辰之后，有衙差来送信：“禀仙姑，莫师傅赶制了头一批动地雷出来，那雷污糟，不好搬来仙姑府邸。我们大人请仙姑移驾过去，在衙门口为这动地雷赐福。”鹤娘道：“头一批，莫鬼手制了多少个出来？”
衙差道：“回仙姑，制了整整十个，小的也看见了，各个做的比大人的摆设还精细。要不说是要人命的玩意，小的还真以为是大人又买新摆设了。”
“你大人可试过雷了？”
“回仙姑，大人说火器珍贵，只是查看了，还未曾试雷。莫鬼手做的，还能有差吗。”
鹤娘端坐，道：“莫鬼手心甘情愿所做，想是没差，如今是咱们逼着造的，怕他动手脚。我且不去了，告诉你大人，这批动地雷说什么也要好生试了，把十个都试过了，才知道这莫鬼手是不是好生制作。”
“好容易得了这些，全试了雷，这……”
鹤娘道：“不试怎能知道，你回去便这么传话给你大人，如今舍不得试雷，将来许是就要舍命。他不试雷，我便不去了。”
衙差也没想到鹤娘会如此，战战兢兢回去跟郭府台回报了，郭府台听了，双眉头便皱起来了，对易先生道：“这仙姑，想一出是一出，如今咱能黑火不少，可能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十个，她倒好，一上来都要都炸了。那姓莫的做得又慢，天晓得一共能做多少，保不齐咱们统共就能得几十个。”
易先生道：“大人，仙姑要试的确实多了些，可咱们也是真该试试雷，那莫鬼手看着便透着些不保靠，万一真是没按好心，不试雷，岂不是正好撞进去了。”
郭府台这才答应试雷，着智捕头把这些动地雷都拿到海边去，可仍是不舍得，嘱咐智捕头道：“一个一个试过了，若是头五个都是好雷，剩下的便可不试了。”智捕头昨天夜里抓细作，如今连觉都没睡，又被安排去试雷。易先生看他睡眼朦胧，道：“此等大事，智捕头不可，还是学生亲去督促，方才保靠。”
郭府台一琢磨，易先生确系更合适人选，道：“试雷危险，先生务必保重。”易先生道：“大人放心，如此多衙差保护，学生必然安稳。”
为怕动地雷被震动而爆炸，衙差轻轻把动地雷端了一路往海边走去了。景观城挨着无垠大海，也多亏了这海成全了如今的景观人试黑火。
易先生一行走了快一个时辰，郭府台在府衙里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好似景观城里又发生了地动一般。郭府台自语道：“这若是动地雷威力如此，我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