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仵作兄弟吵嘴 陆家门前丧生
荣醉石2018-07-29 02:163,104

  那求医娘子的尸首,被京兆尹府送去给司徒仵作验了。说来这尸首也是十分可怖,司徒仵作验尸这许多年,如此的尸首还是头一回见。

  原来这娘子之前穿着衣裳看不出来,把袖子撸起来,看见胳膊都肿胀发黑了。寻常尸首时间长了,虽然也会肿胀,却不是这么快的,再看口唇,那是更加可怕了。司徒仵作把口里的污物仔细验看了,指望看出她是中毒。然而验看的结果却比预想的更为可怕,从那堆污物里,被司徒仵作检出了一小块肠子。

  司徒仵作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抖了手,仍旧没尖叫,只是自言自语道:“此必是他人的肠子,要么是牲口的肠片。阿弥陀佛。”因京兆尹找了一圈,问出这娘子是个六亲俱无的人,便令司徒仵作可自便。这个自便东西可多了,仵作验尸,等闲不能破开尸体,依照这京兆衙门的规矩,这等六亲俱无的人却可以。不过剖开之后,这验尸的仵作便要把这死者按自己家人一般供奉了。司徒仵作被这口中肠片惊到,反而更想打开那尸首的胸腹看看,究竟这娘子是个怎样的死因。

  当下便设香案,点起三支香来。司徒仵作与案下三跪,祝祷道:“娘子在天有灵,司徒欲查验娘子死因,若娘子不允,当即吹熄燃香,娘子若允,则此香一柱烧到尽头。”那香原本好好的,即将燃到尽头的时候,却突然熄灭了。这是允准还是不准,司徒仵作拿不准,又对香案磕头道:“娘子之意,若是允准则此香就此灭尽,若是不准,则此香复燃。”灭了的香如何还能复燃,司徒仵作如此说,原本就是盼望可以继续验尸,可再看那三支香,竟然烟气慢慢又出现,竟是再燃的意思。

  如此怪异情况,司徒仵作不敢再验,双手合十,道:“娘子不愿受扰,小可自当遵循。”说完了,当真撤了香案,把东西一收,便要放弃开膛打算。

  也是合该有事,府里另一个许仵作来了,许仵作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这些沟通死者的事,一向不屑于做。看见司徒仵作收拾东西要走,嗤笑一声,道:“司徒师兄这就离开了。大人许咱们自便,小弟还等着看师兄表演手艺呢。”

  司徒仵作不想跟这嘴上没数的师弟多说,又想起他师父临终要他照顾师弟,终于说了一句:“逝者有灵,我等验尸为逝者雪冤,师父当年便教导过……”

  “师父已经去了,有什么教导难道念一辈子了。再说了,师父活着时候难道没开膛验过尸首?”

  这类话从前在这师兄弟之间便说了不知多少遍,司徒仵作知道再说也没用,道:“我已与你说过,是你不听。”

  许仵作耸着眉毛:“师父都不再了,你说过不说过,又有什么不同。师兄若不下手,腾些地方出来,别挡着师弟。”许仵作把开膛的家伙已然摆好,只差动手了。司徒仵作见他冥顽不灵,愤愤离去了。

  这女尸与其他尸首果然不一样,许仵作刚下了刀,就发现了,这尸首的皮肉不似平时那般费力,倒好似等着那刀一样,所及之处迫不及待就分开了。

  待开了膛,就更不同了。各个脏腑都好似一包包血浆,涨得老大,肠子却有些晦暗不清,有些已然破碎了,未破的那些,好似一截截血肠,圆滚滚通红的。这些个脏腑,稍微使刀一碰,便炸破了,溅的污血到处都是。许仵作脸上都溅到不少,一边拿手绢擦脸,一边道:“真晦气,这是些鬼东西。”视野恢复之后,许仵作往那膛腔里一看,哪还有什么好脏器,都好似化成一滩血泥汤子了,也分不清楚哪里是哪里。黑血像是有生命,从那尸首上一点点爬的满桌台,满地都是。

  在这么一片血污之中,许仵作犹自不想放弃,还想着看看心肺。肺已然糟脆,开始隐约能看见个影,然后便无端破了个口,那肺便一点点矮下去,最终也消失在血汤子里了。许仵作折腾了许久,也没验出什么来,只看出确实是病死的,只得暗道着晦气,胡乱把皮肉在缝上。

  许仵作懒得自己清扫,叫来几个杂役,给了些钱,命他们清扫了。那屋子实在污糟,杂役再三不肯,加了两倍的钱,才肯答应。

  这群杂役清理到一半,被厨房的贺大娘叫去帮着提水,杂役不肯。贺大娘怒道:“晚饭全靠这些水了,你们若不把水提来,晚上便饿着。”杂役衣服没换,手也不曾洗,随便抬满了一大缸水,贺大娘才满意。

  这么一耽误,那放尸首的屋子到快晚饭时候才清理出来。

  晚饭端上来的时候,京兆尹新得了极乐香,不舍得点,只凑在鼻子边上闻着,好似当真能闻见一般。极乐香如同城中身份的象征一样,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没有不备着的,就为了游人来访时候,点起来不失体面。京兆尹好容易弄来一盒,把这香看的比他亲儿子还亲。小孩子不按时吃饭要挨骂,大人不吃饭,可没人敢管,于是便任由京兆尹反复把玩,最后晚饭干脆原样端下去了。

  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反复了五个来回。许仵作觉得他的眼睛越疼越厉害,找来一张铜镜瞧瞧,整只眼睛血红。因那只眼睛红的实在难看,许仵作骂了声:“娘的,谁过了红眼病给老子。”就把镜子摔了,不想再多看一眼。

  不过就是个眼病,许仵作没当回事,把家里原有的眼药找来抹上,把眼睛罩了个独眼龙的罩子,仍旧衙门去了。

  衙门里少了好些衙差,许仵作也觉得院子里清净了不少,问了贺大娘,贺大娘道:“你们小孩家,不知道保养,好些混小子病了,一个两个都不能来了。”

  此时的京城,周小将军弄得那些米粮已然耗光,胡家运来的米粮又被大内征去用了,百姓们能买的米粮竟又是越来越少了。从前野菜窝窝头,如今是纯野菜了。衙门里有一天三顿稀粥,若不是实在病了,谁也不想错过。

  许仵作今日仍有尸首要验,要找平日里使惯了的两个杂役,却没见到。贺大娘道:“那两个小子,怕是得了痨病,一个咳血,另一个吐血,如今都在家里养病,来不得了。”像是感叹世事,贺大娘叹口气,道:“这时候当真不行了,壮小子一个接一个倒了。我这老婆子活着好好,见到一天不如一天的世道。下辈子再不做人了。”

  贺大娘平时就是个爱抱怨的人,这类的不再做人的话,说了不知道几遍,今天说起来,不知怎地格外有些吓人。

  仇大夫的房子,本是典了三年,还有半年才到时候,原本被官府拿封条封了,因仵作证明那娘子是病死,今天下午又把封条揭了。贴封条的时候,仇大夫的街坊有不少出来围观的,如今揭封条,这群街坊却零零星星,只来了两个。仇大夫不在,原房东代他接收了那房子。

  其余的几家,都是关门闭户的,五兄弟家的餐馆最为惨烈,五兄弟病倒了五个,连家里女眷也都逐渐的病了。房东也觉出不对来,根本不敢多留,也不敢靠近,远远拿了钥匙,赶紧坐了马车离开了。

  这东家离开的选择无比正确,他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便从陆家药店走出一个官人来,正是问仇大夫买香那位。如今脸上生了些红斑,时不时咳出血来,可他还是不在意,犹自带着莫名的表情。身上的衣裳像是胡乱套的,前后都穿得反了。买了向出来,便走不动了,扶着一棵树,把极乐香掏出来,当街便要点燃,然而他两手僵直颤抖着,如何能点的着。

  他也不急,傻着看了那香,挣扎着要笑,却笑不出来,眼睛里却开始流出血泪来了。源源不断的血泪,浓浊而腥臭,慢慢划过那张怪模怪样的脸,好似一行血蜗牛,拖着猩红的足,慢慢踱到下巴,再落到衣服上,最后融进那道袍上,乍一看好似铁红色的花样。

  路人看见那官人,纷纷退避,因为他耳朵也开始慢慢流出血来了,脸上却说不清是哭还是笑。这官人在那棵树下坐了一炷香的时候,再站起来的时候,便猛地倒下了。如同一支装满葡萄酒的水袋摔碎,他倒下得猛烈,皮囊无法承受体内沸腾的血液,落地时候,大量的血就着破碎的皮肉,就地成了一滩血泊。

  这条街,在这几天常有人如此倒地,一开头尚且有人搭救,然而随着病倒的人越来越多,搭救的人逐渐减少了,到如今已然没人敢去搭救了。外来人不知害怕,但因街坊们没人靠过来,便也不肯靠近,远远看见那官人躺着地上,手里拿着极乐香。

  天上乌鸦落在陆家药铺的房顶上,继而落到那官人的尸首上。

继续阅读:169 时疫风声鹤唳 伙计集体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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