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不重要,反正我们是没法正大光明地进去了。”杨寻皱皱眉,重重咬了咬“正大光明”四个字,也不知当真认了命,还是在暗示些什么。
梁公子却不担心,仍是乐观的很,“不是还有卿芸嘛。”
“卿芸自和天若出征回来,忽的想通了一般,夫妻情深,羡煞旁人。这回出了事,我怕他们一旦相见,半个时辰的功夫,相拥而泣还来不及,该问的话倒问不出几句。”杨寻思虑的周全,没来由又多了几分担忧。
月凌倩然一笑,宛若儿戏一般随性,“那简单,明着不能进去,我偷偷进去不就成了。”
杨寻三思之后,仍不甚放心,复又道,“月凌,你进去虽容易,可是这其中的许多事情,你都不知。不如……不如让衍之和你一起去吧,你们互相提点,也好有个照应。”
月凌眨了眨眼,没几分在意,倒是挺给面子,“也好啊,我就负责带梁潇进去,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你们清楚就好了。”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梁公子着急的很,恨不能今宵便将所有事一次解决,沈天若在牢中少待一日是一日。
月凌忙拉住他,奇道,“这天都那么晚了,还去?你不让沈将军休息了?”
梁潇轻轻挣开手,挥挥袖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天若哪里睡得着?我想,卿芸应该也等不到明天再见他吧。”
杨寻浅笑,夸道,“衍之,你想的很是,卿芸拿了旨意,就急忙赶到天牢去了。此刻……他两个当该已是互诉衷肠了吧。”
月凌一怔,顿感无言以对。好吧,她认输了,这世间的情义恩爱,她当真参不透。也罢,沈将军不休息就不休息吧,这样也好,早将这些事了结,也少了一桩心事。抬眼间,见梁潇笑着摇了摇头,说罢便往门外走去,月凌忙又上前扯住他衣袖,
“你就这样去了?都不换身衣服吗?”盯着梁公子这一身夜行衣,李天仙又操起了心。
梁公子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并不甚在意,“换什么衣服?反正我们又不从正门进。”
“那……你不在意就不在意吧。”月凌有些不愿意承认,但这回,还当真是她多虑了。
梁公子又往门口走去,还没迈出左脚,才想起屋里还等着一位,便又转过身,对杨寻道,“修远,你先回去吧,这事交给我们了。”
“我……”杨寻挪了几步,似如千斤沉重,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仿佛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修远,你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梁公子一时捉摸不透,心内甚感疑窦。
月凌似是窥中了杨寻的心事,暗里偷笑一番,漠然道,“清霜已经睡下了,杨编修明儿请早吧。”
一听月凌这话,杨寻面有愧色,欲待辩解一番,却已失了言语,半晌,只得道,“额……告辞——”
两人自觉闪到一旁,让出一条道,让杨编修出门扬长而去。望着那落寞远去的背影,月凌刚收的笑容又止不住,不免又暗笑起来。梁公子见状,半信半疑道,“清霜真睡了?”
谁知李姑娘摇摇头,耸耸肩,一脸无辜状,“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这么晚了,修远如果去清霜房里找她,会招人闲话的。”
梁潇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一番,含酸讽道,“哎呀……既这么说,那李姑娘这么晚了,还待在我一个未婚男子的房间里,就不怕招人闲话啊?”
李姑娘听了,一阵莫名其妙,将袖在梁潇面前一甩,冷冷道,“切!我又不用嫁人,我怕什么?”
此言一出,梁公子没来由生了许些怅然落寞,忆及往昔,思虑来日,不免好生无趣,一时间竟自愣在那里。
月凌已出了房门,走了十几步,却仍不见梁潇跟上来,一回头,见他呆在原处,“哎,梁公子,你还走不走了?”
梁潇回过神来,心下虚的紧,忙趋步到月凌身旁,急推着她的肩膀往前道,“走走走,赶紧走。”
李姑娘对梁公子这反复无常的举动深感无力,却也只得摇头轻笑,才走了没几步,这才想起自己原是个有法术的神仙,于是挥了挥手,转眼两人便到了天牢内。
只是天牢大的很,大小牢房数不清有多少个,事先也没打听清楚,不知沈天若究竟在哪一间。为防打草惊蛇,月凌将自己与梁潇都隐了身,四下里寻找起沈将军的踪影。
一路寻去,竟多是些空房,两人感慨天牢如此空荡之余,不免为寻不到人而有些心急。此刻二人虽隐了身,但因为天牢并不是什么妖魔横行的凶险之地,月凌施的只是最浅微的木遁障眼之法,只是让寻常凡人看不到而已。于他二人而言,互相可见,且与往常行走无甚差异。而天牢过道狭窄,只容得一人身形,因此梁潇在前头探路,月凌紧跟在他身后。
又走了一段路,梁潇忽的面有异色,停住了脚步,见此情状,月凌不解,“怎么……”一个“了”字还没有说出口,梁潇忙转回头,食指放在唇前,“嘘——”
梁潇拉着月凌往前走了几步,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你要休了我?”
两人循着声找去,果见不远处牢中沈天若与岑卿芸相对而站,面容憔悴。月凌一时忘了自己此刻已然隐身,直牵着梁潇到一旁躲起来偷听。
只见沈天若从袖中取出白纸黑字,眼眶泛红,眸边含泪道,“不,你未犯七出之条,我不能休你。这是和离书……”
沈天若身陷囹圄,本无纸笔可写下和离书。只因这桩祸事来的突然,圣上这般决断实属无奈,因此早间早有宫中内侍来此传话,沈将军虽在天牢,却不能似囚犯看待,除了出天牢大门,其余的要求,一概需满足。他清晨来此,深思熟虑良久,晌午时问狱卒讨了纸笔,在牢中写下一纸和离书,便是等岑卿芸来此时交托。
虽不是休书,可卿芸一听“和离”二字,饶是与休弃一般生离,亦不免心生摧肝断肠之恸,“你……你要跟我和离?”
沈天若背过身去,恣意坐下,强忍着心中悲戚,“就算我逃过了这一劫,来日战场厮杀,不知哪一日便马革裹尸,到时,也仍是误了你,倒不如……”
卿芸眼中淌泪,良久,愤然喝道,“沈天若,你敢!”决绝之下,她立时当着沈天若的面将一纸和离书撕落一地,眼中仍布满幽怨。
沈天若偏过头,默默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纸片,淡淡道,“当初,你本就不想嫁我,如今……也算是天意吧。你与梦初,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无论我是生是死,终归是了了一桩心事。”
见夫君这般平静,卿芸没来由更添了几分怨怼,忿而含泪笑道,“我和梦初?有情人?沈天若,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安心与你相守,只是认了命吗?”
沈天若仍是背着身,心中虽汹涌难平,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牢外月凌与梁潇互自相视一眼,未动声色,心下暗暗惊叹,这里头定然有什么不为外人所道的秘事啊。
“卿芸,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片晌,沈天若终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声。
“你说呢?”卿芸踱了几步,站到他跟前,幽幽蹲下身望着那双眼道。
沈天若抬起原先低下的头,迎上那道目光,苦笑一声,自嘲般反问妻子,“我如何明白?”
“难道沈夫人……”月凌似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当即惊叹,只是还未把话说全,便被人蒙住了嘴,
“别说话——”梁公子安心将前因后果偷听一遍,亦自知这隐身之术未曾隐去说话的声音,现下生怕李天仙一惊一乍地搅了局,忙堵住她的惊呼。
沈夫人提了提裙角,在天若面前坐定,执袖轻拭去左右眼角的泪渍,沉心静气道,
“你不明白,我就从头讲给你听。我是对梦初有情,却不是像你,像衍之他们想的那样。我才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戏文听多了,如薛家小姐那般入了戏,更不是女扮男装,便以梁祝自比。我与梦初,自始至终,不过三两分兄妹之谊,甚至连这兄妹之谊,也未必深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说,当初只是梦初一厢情愿?”沈天若半知半解,半加猜测,未曾全然明了。
岑卿芸面有愧色,尴尬地低下头,吞吞吐吐道,“他……其实他也没什么情不情愿的。”
沈天若很是迷糊,努力思考了片刻,仍未理出什么头绪来,摇了摇头,百般懵懂,“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他既不情愿,怎的会上你家提亲?”
“是我求他帮我一个小忙,在爹爹面前挣回点面子罢了。”卿芸笑得勉强,愣是说出些难以启齿的意思来。
沈将军隐隐猜到些什么,却无法认定,只得直言再问几声,“小忙?面子?梦初提亲,跟你在岳父跟前的面子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