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若有隐情
若卿言2018-07-31 02:133,154

  梁公子刚要细细相问一番,李姑娘不欲再多作玩笑话,已是道破了实情,免去了他辗转几番猜测,“别找了,她在那明空法师的金钵里,早现了原形,这会儿还只是条小蛇呢,你瞪大了眼睛往人群里找,怎么见得着啊?”

  月凌笑了笑,见他此刻这睁大眼睛四处搜寻的模样,又想起方才梁公子愣是干瞪了半晌,盯着那锃光瓦亮的脑袋,结果竟连明空都没认出来的糗事。两相比较之下,心下一觉好笑,又想着打趣起他的毛病来。

  “再说了,都不消我说你什么,就你这毛病……这么……不同凡响的眼神,就算是那柳朎胧以人身出现在你面前,你梁公子怕是顶多也就觉得有几分眼熟吧!”

  梁公子尴尬一笑,识人不清……还是字面意义的识人不清,这个烙印,与旁的好话坏话一道,早已烙在别人对他的印象里,从小到大,因为这事,他早已不知被多少人诟病过。有笑称他贵人多忘事的,有酸他目中无人的,知情的也不忘嘲弄几回玩笑话。

  修远时常慨叹,若不是三载同窗,日日相见,不消说交情泛泛之辈,纵然是他与天若这两个志趣相投,一见如故的好兄弟。倘若有一日走在大街上碰着,他俩上前打声招呼,指不定梁公子会否道声“尊驾何人”。

  梁公子每每听完修远与天若怨念的这一番话,总是笑而不语,不敢为自己担什么保票,也罢……对于自己这个最大的败笔,既成事实,又被一次次地证实,铁证如山,他早已没了什么辩驳的余地。

  但这一回,月凌提到的可是柳朎胧,那位柳姑娘之于别人,总是不大一样。不因她那妖邪的身份,便是到如今,那柳朎胧的模样,他少说也有七八分还记得。若是她当真站在面前,纵不说十成十的底气,心想着大抵总也是能够认出来的。

  究其缘故,倒不是因为柳朎胧较之其他人有多特殊,也不因她搅扰地修远姻缘波折,险些抢他表妹的夫婿,更也不因同李天仙一般,只叫他当时初见一眼,便印入眼里,从此难以忘却。

  他只记得,当初那位柳姑娘到归然居寻修远时,恰是他们好友三个一同聚宴。出于礼数,修远互相介绍了一番,心想着各自见礼,权作相识,原不过是再稀松平常的事。姑娘见了天若,浅浅唤声沈将军,举止还算得体。

  本该就此见礼寒暄一番,席后各自散去也便罢了。哪知道这柳姑娘,分明该是头一回见到梁公子,此前断无交集。可她才不过瞧了一眼,还未必将他瞧的有多真切,立时吓的花容失色,什么仪态举止也顾不得了,口中语焉不详,含混不清,只断断续续“你……你……”的。

  当时梁公子就讶异了,修远和天若也看的一愣一愣的。放眼京城,谁不晓得梁家公子才貌俱佳,文武双全,是多少闺中少女的意中人?纵使人无完人,不会被全天下的女子所喜爱,可是……柳姑娘这反应……他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平日里走在街上,总还有那么几个姑娘因梁公子生得俊俏,忍不住多看上几眼,怎么柳姑娘见了他,倒仿佛见着什么怪物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后来那惊魂好容易定了下来,却仍旧是不敢正眼往他这儿瞧上一眼,这其中缘故,梁潇总也想不明白。

  后来修远婚礼,月凌前来搅场,一路跟到竹林里,梁公子这才惊悉柳姑娘原来竟是妖邪。可如此一来,他倒闹得更糊涂了。思前想后愈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呀!

  一个妖怪,见着他一个凡人,无异于武林高手见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看不顺眼,或是心情不好了,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送人上西天的事,作为掌握了主动权的为恶方,柳朎胧有什么好怕的?要论起来,这怕的不该是他吗?可偏生柳朎胧竟落得个魂不附体的狼狈样,就差没跪地求饶了。

  梁公子如今回想起来,又愣是硬生生给自己搬了一堆解释,却也总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莫非……那日是哪位过路神佛附在他身上,施了什么降妖法?莫非他身上有什么辟邪降妖的宝物?又莫非……是他长得很……辟邪?

  总之甭管因为什么,因为柳朎胧当初那异于常人,又没能作出个合理解释怪异的反应,叫梁潇这个素来记不清别人长相的毛病算是头一次有了例外。对此,虽则不是梁公子自己的功劳,但好歹生平头一次,梁公子那时心中甚是宽慰。

  至于月凌嘛……既是别有情愫,自然比不得旁人,如此例外,许也算不得是例外了。这般细究起来,柳朎胧倒还是唯一一个特殊的了?只可惜,她究竟算不得“人”,梁公子识人不清的这顶帽子,总还是摘不下的。

  “别人我认不出,柳朎胧可未必。”梁公子的语气里藏着几分得意,听在月凌眼里,却似乎是别有一番深意。

  “怎么,修远没看上她,你倒看上她了?”

  梁公子一听“看上”这俩字儿,深觉受了天大的冤枉,急欲把这欲加之罪撇得远远的,也没曾多加措辞,一张口便登时惊声呼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妖不分的人吗?”

  月凌见梁潇这囧皮的反应,笑得一脸莫名其妙,仍旧不忘打趣他一番,“哟!这么说来,梁公子还有能分得清人妖的本事?哎呀……不知师从哪位高人呀?”

  梁公子提了提双手的衣饰盒子,半扭过头对月凌轻轻道,“别闹——”

  月凌笑够了,这才想起他们原先议论的话来,“你觉不觉得这个明空禅师很怪呀?”

  怪不怪的,梁公子不知该如何言说,毕竟他没跟几个和尚打过交道,会收妖的和尚嘛……除了故事里的法海,明空是他唯一算识得的收妖法僧。算他见识短浅,他是真的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会收妖的和尚应该是什么样的。

  梁公子一直觉得,和尚收妖,本来就是一件极其矛盾的事。

  出家人常讲“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可是收妖的法师,必然是要伤妖孽性命的,纵使不致死,也算违了佛门戒律。既已是矛盾了,那……从这一点上来说,每个以收妖为业的和尚,或许都有那么几分琢磨不透的怪吧。

  “大概学法收妖的和尚,都跟法海似的不近人情,不善言辞吧。”梁潇想起小时候常爱看的话本,那里头的世外高人,一般不都说些常人听不懂的话,以显得自己高深吗?

  月凌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也许吧。”

  梁公子不想再议论什么和尚妖孽的话题,径直举起两手上一堆衣物首饰,垂着一双星目,很给面子地带着笑问道,“李姑娘,我们已经买了这许多了,还要再接着挑吗?”

  月凌抬头,瞧了瞧正头上的太阳,又看了眼梁潇双手提着的物什,大发慈悲地笑说道,“差不多了,回去吧。”

  回到府衙后堂,月凌接过梁潇手中提着的大小盒子,一个人走到自己的房前,暗念咒语推开了门。见玉溱沐浴已毕,却没换上房内的其他衣衫,只是穿着上下中衣,正在对镜梳妆,看这失神的模样,似乎心内若有所思。

  月凌将装满衣饰钗环的盒子放在桌上,拆开一堆里最上面的小盒子,随便挑了几件首饰堆到跟前摆下,又从底下的一个大锦盒子里拿出一件烟纹绿萝长衣为镜中人轻轻披上。玉溱原不知情,猛地不觉一惊,透着镜中,方瞧清了来人是月凌。悬着的心登时放下,报之以释然一笑。

  “李姑娘——”玉溱扶了扶肩头的衣裙,低头穿好。

  月凌看着她好容易才回过来的心神,浅笑问道,“玉溱,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玉溱蹙着眉,怯生生地低着头,“李姑娘……”

  月凌佯怒一声,笑着不满起来,“别叫我李姑娘啦!我姓李,你也姓李,你叫我李姑娘,我也得叫你李姑娘,这么叫来叫去的,你不嫌乱,旁的人听着都嫌乱了。你瞧,我都自熟地叫你玉溱了,你叫我月凌就好。”

  玉溱瞪大了眼睛,望着镜中的自己和月凌,沉默良晌,犹犹豫豫道,“可你是神仙……”

  李天仙一脸憨直,扬眉嗔道,“神仙怎么了?既起了名字,难道还不让人叫了?再说了,你我既是同姓,说不准五千年前还是一家呢。”

  “五千年前……那也太远了吧。”玉溱又自低头沉闷,眸子里不知是悲是喜。她算是自幼命苦的吧,又哪有这样大的福气,有这么个神仙亲戚。

  “远不远的不打紧,反正相逢即是有缘嘛。”月凌温言笑语道。

  玉溱被这句如此随意的话说散了愁眉,虽未敛开笑意,却没了先时的烦闷,照着菱花镜里,往自己的鬓边插了一朵簪花,缓缓启口,“月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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