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难两全的境地,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呐!”月凌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拿腔作势地愈发为难起来。
“姑娘不是有法术嘛!随机应变也就是了。再不然……带上梁兄,劫富济贫他没经验,论起行侠仗义,他可比我更在行。”看着李姑娘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意思,方觉立时淡然起来,一点儿心都不担了。
“带他?也成吧。”月凌点点头应下,随即又忽的惊觉,“诶……这不对啊,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方才啊!姑娘都答应带上梁兄一块儿了,难不成自个儿倒不去?”方觉瞪着眼,面上无辜,心中偷笑,添砖加瓦地又掺和几句道,“李姑娘,梁兄可不会什么隐身术,若是他一人前去强出头,倒落个私闯民宅的罪过,姑娘于心何忍啊?”
“我……啊?”月凌又是一愣,强出头,私闯民宅……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是……梁潇也没说他要去吧?方少侠,你这般为他担心作什么?”
方少侠低头轻摇,半笑半忧,合是要将利害统明晰一遍,“诶……李姑娘,你好歹是个神仙,眼看着一个弱女子受尽折磨,难道就不……”
“等等——”还不待他娓娓道来种种缘由,月凌脸微微一沉,将右手一伸,示意方觉先别多讲,低头暗一沉吟之后,抬眸缓缓质问道,“方少侠,你能不能先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我‘好歹’是个神仙?”
莫不是这是好是歹还未成定论了?亏她上天入地地还魂复命,本也不指着方觉能报答什么。一来施恩莫忘报,二来怕也难以报偿,那些都还罢了,合该那事也原是为着救沈将军,并着为她一时失行补偿的意外善行。
但是——对于善良这一点,李姑娘还是相当自信的,如今方少侠这有意无意的话,可是极大地伤了自尊。李姑娘感到受了伤害,心中很是不乐意。方少侠自觉说错了话,急忙掩口,却已是悔之莫及。
“李姑娘,李仙姑,姑奶奶……”
月凌心中虽未生气,却仍装作怨怼,权借此打发无聊的光阴,跟方觉这孩子气的少年开开玩笑,当即一甩脸子,冷冷气道,“姑奶奶?我有那么老吗?”
“唐时的传奇里便有你的名字了,李天仙如何还年轻呢?”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伴着这一声戏谑,倒是打破了先时的严肃场面,月凌与方觉循着声一看,竟是梁潇身穿素白衣衫俏笑着站立在门口。
“梁兄?”方觉当下一笑,叹道果真说曹操曹操就到,心中深信梁公子便是冲着与李姑娘的独处也定会应了他的想头,倒似是见着了盟友一般喜乐。
月凌却是诧异了,“梁潇,你不是……”
他不是不久前才回房歇息去的吗?那疲惫不堪的模样,叫人不忍心再多作驱使。这才过去没几个时辰,梁公子竟又这般精神抖擞地立在门外,还有这闲情逸致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般开个小玩笑。莫非因为他是习武之人,精神头总是比一般的凡人强?还是说方才的疲惫都是假的呢?
梁公子移步进门,慢悠悠地一道坐在桌边,轻手轻脚地斟了杯茶,啜几口放下杯子,浅笑欢颜,方缓缓道来,“睡了两个时辰,养精蓄锐足够了。才想着再帮你一块儿翻翻户籍,哪晓得你俩个竟有这般兴致,夤夜在此谈笑。”
“帮我?梁公子,你可要拎清楚,这是你沈将军拜托的事,你们好兄弟几个不分彼此,论起来,该算是我帮你的吧。”李姑娘直了直脖子,三令五申地强调自己这无私为人的善行义举。
她从生下来,还没有为人为己的这般费心费力过。天上诸事,不论大小,众神仙各司其职,多半是轮不到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的,再者说来,天上的事,大小也是神仙的难处,凭她怕还难以办成。
这一趟好容易来到人间派上用场了,算是满足了她成事的一丁点儿虚荣心,助人为乐地快意。只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拜托的事,竟是一个比一个难了。如今这档子事,较之上天偷镜,入地抢魂,更是难上十倍的没影儿事。她宁肯再多去酆都几趟,救回几个像方少侠这般枉死的人还阳,好歹阎君还好说话些。哪像这般,人海茫茫地使不上力来。
从前,她曾以为找人是一件挺简单的事,就算云阳公主当日女扮男装地藏便了一整个京城,她寻遍了街头巷尾地不见踪影。最后也大不了就是到杨二哥那儿借条狗,卖个人情罢了,顶多也不过就是一顿大餐的交换,不消一日人也就在眼前了。
这回可倒好,凭是怎样的通天本事都使不出来,空动了许牵狗的念头,也没什么好叫哮天犬花费它那嗅功本事的。无端竟是得同凡人一般坐在房里一页页地翻阅户籍,只因是其中有许多不足为外人所道之事,更无法着秦知州的官命,使唤府衙上下的丫头小子们帮忙。
眼看着劳碌了几天也不过换来一场空欢喜,若早知如此,当初她便不信心满满地揽下这差事了,至少……别一手包办了。弄到如今这个地步,进不是,退也不是,说办不成怕损了自家的名头,伤了李御史夫妇的心;硬着头皮接着想法子吧,这堆积如山的户籍,一页页都不知该翻找到什么时候去。
哎!命苦啊……
“算,你说算就算。”梁公子使劲儿点了点头,全没主见地奉承着。“怎么着?今儿个还查户籍吗?”
月凌纠结了半日,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这才憋出来一句,“不查了。”
查了那么久,人不累,心都累了。想看个月亮都看不着,广寒宫都跟她作对。今日说不定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多查无益,倒不如转手先忙些别的。
“方才我跟方少侠的话,你听到多少啊?”
“额……”梁潇一怔,脑海中一片混乱,欲张嘴却一时语塞,暗暗地定着一张脸心下盘算着,料是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半晌,方幽幽回了句风轻云淡的模糊话。
“我……大概……也就……几句吧”
“梁兄,你便直说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偷听便偷听了,还省的劳驾李姑娘再解释一通呢!”方少侠这话,也不晓得是打圆场还是落井下石,总是不谙人心的小儿郎心性,众人听了,一笑而过便罢了。
梁潇释然一笑,当即拱手道,“赵家之事,听凭李姑娘差遣便是。”
梁公子这话一出,两人心内都已知晓,他必是从头到尾至少听了一大半,明晰了赵家婆媳的不平事,这才一出口便是这听凭差遣的话。
方觉听了,心中自是适意,他此来本就是打着央请李姑娘出头伸冤的主意来的,眼下见李姑娘一多半已是松了口,现时若有梁公子一道帮着求恳,自然事半功倍,他高兴都还来不及了,哪里还想着打不打趣隔墙听耳的偷摸事来?
月凌也早是松了口,权算是认命认栽,横竖她在人间一日,路见不平,眼观愤事,嫉恶如仇的性子一上来,便总是卸不下这等为民辛劳的担子了。如今心想着,反正找李玉溱的事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倒不如且走且看,且顺遂了方少侠的心意,同梁潇一道去管管周遭的不平事也好。
李姑娘心中定了主意,轻轻一甩袖,站起身来笑对二人道,“今日晚了,请梁公子且先回去歇着,待到明日,再一同去赵家一探究竟。方少侠,你意下如何?”
梁潇与方觉俱是起身一笑,双双鞠礼躬身道,“遵命——”
三人又闲话几番,不刻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天早晨,月凌和梁潇早早地出了门,去往凤唐镇上。今日身边没个外人,图个方便,用了暗移的身法,一霎时到了凤唐镇上,往个没人的死胡同里悄悄现了身形,偷偷出来到了街市上。
还没等两人四下打听,寻摸着找着镇北赵家,这才走到了一处巷子口,正想揪个路边卖胭脂的大婶儿问一问路。还没等走过去打声招呼,就看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头戴荆钗的年轻妇人掩面抹泪哭着往巷外跑来,后面还跟着三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丁。
事发突然,两人忽一愣神,虽不知其中究竟,乍见之下,梁公子与李姑娘总觉得这女子很是可怜。女子啜泣着跑过他俩身边,梁潇回过神来,赶忙拦住后头追赶她的那几个家丁,三拳两脚地动起手来。
月凌没顾上那几个家丁,由着交给梁潇摆平,只是急步跟上前去,跟在那妇人身后,心下诧怪,实不知她这一路要往何处跑去。另一边,梁潇三两下便把那几个欲要往前追人的凶狠家丁打趴下,待解决了手头的麻烦之后,赶紧一道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