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谁家故人
若卿言2018-07-31 02:143,137

  月凌步步随后紧跟着,不敢远不敢近,待走了一段路,隔着几步远,却见那女子一路跑到了河边,一步步走向河沿,看她面上憔悴绝望的神色,月凌心下料想她许有轻生之念。“哎——”了一声,惊诧之际赶忙上前拉住她,想要将她拉回来。

  “你干嘛这么……”想不开三个字还没出口,不等月凌好好地说完一句话,女子竟是哭的愈发大声,倒哭的月凌心头一颤,也不知该宽慰几句还是还呵斥她禁声。

  打从方才见她一路往河边跑,月凌便觉她许是动了什么轻生的念头。虽是紧赶着将人拦下了,却恐她求死之心一时难绝,恻隐之心一动,急想着想要打消她这念头,一时却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

  果不其然,这女子想是死意已决,对她这救命之举非但毫不领情,口里不断嚷着放手,满面泪珠抛洒,未觉所站之地稍不留神便滑下河去的危险,反倒不住想要挣脱拉住自己的那只手,额蹙心痛,肝肠寸断,纵使声音已略沙哑,也愈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别拦着我,让我去死……你放手……”

  月凌眼见她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沉吟片刻后,眉一皱,心一横,欲给她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是也不拉不劝,当即听话地放了手,决计让她先体味一番落水之痛后,再作别番说教。

  李姑娘这一放手,那女子因着惯性,二则河边湿滑,右手一少了月凌的牵引,也不消自己跳下河去,脚一滑,余力已催,闷头往前一跌,“噗通——”一声便落入了河中。显是个不会水的弱质女流,河水近处水尚浅,她挣扎几下,眼看着就要沉下去。

  却说另一头,梁潇在街上解决了那帮不堪一击的家丁之后,扭头见月凌和那妇人已然走远。幸好极目所见,仍在视线之内,当下便连连循着两人的身影往这边赶来。此时梁公子紧赶慢赶的,方才赶到了河边,还没等他来得及喊声“月凌”,远远地便见得李姑娘右手一松,放任那妇人跌下河去。

  梁公子顿时纳了闷儿,心下虽知月凌绝无恶意,却是一时尚难以猜透李姑娘的用意,只是才到此地,听得那妇人喊了几句“你放手”,也不见月凌哪番劝解,便风轻云淡地松了手。这情状着实反常,乍见之下,总不免叫人惊恐万分。

  梁公子顺路小跑着轻蹿到河岸边,稍近时,不敢怠慢,低头谨慎望着泥泞,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踩稳。好容易站定了,这才转过头瞪眼望着眼前这毫不担忧的世外仙人,愣愣道,“月凌——你……你还真放手啊?”

  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已然顺意掉下河去,扑腾几下,接连呛了几口水,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月凌见时机似已成熟,食指轻轻一勾,施法将她勾了上来,又扶她到一旁石上坐下。此时心中虽是万般关切,却依然故作冷漠道,“怎样,生死一瞬间的滋味,好受吗?”

  循着男女有别的规矩,梁潇也不便相问什么,反倒是避嫌似地站的略远了些,艰难地移步到了远岸,稍能听见两人说话声的所在。月凌并不消顾什么男女大防,只理所当然地坐在她身边,静静等着她回话。河岸边一时寂寂无声,只隐隐得见三人面上俱是或浅或深的忧伤神色。

  好长一会儿,只见这年轻妇人仍自低头不语,只默默抱膝流泪,并不曾属意搭理旁人。月凌有些急了,硬是耐着性子继续等着。良久,小妇人才缓缓抬起头来,以袖拭泪,啜泣着带着哭腔道,“不……不好受,可姑娘方才若是不管不顾,任由我难受半刻,死了……也就算了,总好过我……现在这样,日日活受罪。”

  这妇人方才落水,口鼻中皆呛了不少河水,兀地跌落,脑中又是一片混乱。时近春末,此时河面上仍是水雾朦胧,迷茫间,只觉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再加上她原本就是一心求死,心无旁事,倏忽落水,又倏忽上岸,一切本都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

  哀默心死,呛声挣扎后,险些与阎罗擦肩,小妇人此刻并无添几许求生之念,生平怨事苦事太多,以致心中仍只想着一个死字,因而只觉方才是李姑娘拉她上岸,并未想其他,所以没曾起什么疑心。

  月凌也不曾多想什么,只是此时离的更近了些,那小妇人又已抬起了头,细细端详之下,这才看清她额头嘴角都有淤青,露出的手背上都是些大大小小的新旧血痕。如此凄惨情状,联想起方才在街上那几个追着她跑的凶狠家丁……

  月凌猜想,她大抵平日里在家受尽了谁人的百般折磨,又活在屋檐下,需看人脸色,无力抗争,这才以至于甚至绝了生念来此寻死。

  眼中能见得的,能猜想到的遭际,这道道伤痕尚已是如此叫人心疼,想必她身上见不到的地方,定然还有许多伤。遐思之下,月凌顿时心生出许多愧疚来,心觉方才不该一任她跌落河去,平白无故又多受些苦楚。

  可长痛短痛一比究,暗想着详知缘由,帮衬着她绝了死念,权宜计下,出口的又是些冷冰冰的话。

  “我说……这位夫人,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不拦你了。不过……既然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早些死晚些死的,也就那么回事,不如……你先跟我们倒到苦水,说说你遭的罪。将愤懑之情如数吐尽了,到那时再死,也死的更痛快些不是?”

  年轻妇人看了月凌一眼,又瞧了瞧悄悄往这边挪了几步的梁潇,鼻子一酸,眼眶一红,没忍住又落了几滴眼泪,边啜泣边道,“我是镇北赵员外家的儿媳,娘家姓原本何,未嫁时闺名叫作秋莲。”

  还没等小妇人再多作言语,细道委屈经过。这自报名姓的话一出,梁潇与月凌在旁已俱是一惊,齐声惊道,“你就是何秋莲?!”

  听出这弦外之意,那妇人也是一惊,转头奇道,“莫非两位认识我?”

  “不……不认识……也算认识……”梁公子支支吾吾,说来话长,又不知这话该从何处说起。

  “我们不认识你,我们……是受一个朋友之托来帮你的。”李姑娘直言不讳,也不管她信是不信。

  “朋友?帮我?秋莲在这世上,已无半个知心人,谁竟如此苦心关切于我?”何秋莲长长地叹了声气,半分惊喜又化作失落,漠然地摇摇头,垂眸辛酸道,“算了吧,纵使帮的了一时,又怎帮的了一世?替我谢谢那位朋友,你们的好意,秋莲心领了。”

  “你婆婆平日怎样薄待你,倒是与我们说说啊!”

  见何秋莲这般绝望,只甘心认命寻思的堕落样子,月凌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她自是受尽了苦楚,可这回连话也不同他们说清楚,让人看了干着急干气愤,却又叫人该如何救她?眼前的秋莲欲言又止,泪珠儿不住地从眼中落下,越思越想,越是哭个不止,一时间泣不成声。

  “哎呀……急死人了!”月凌一把拉过她的手,两指抵着手腕,闭上眼,想看寻她从前所遭遇的事。

  月凌只想知道她在婆家如何遭遇,却因是须从头瞧到尾,少不得还得从她小时候开始看起,闲杂琐事历历在目,不由得使她急切之心愈甚。倏忽几场画面闪过,竟在这何秋莲的往过里见到了李御史夫妇,连同当年走失的场景,月凌诧异之下,当即反应了过来。

  “你是李玉溱!”

  梁潇怔住,一时说不出话来,想问问究竟怎么一回事,也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何秋莲双目圆睁,却是骇怪,“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原名?”

  一听这答话,算是对上了号,如山的烦愁抛却,月凌总算放下了悬着几日的心,顿觉无比舒心畅快,“看来果然不是人有相似,当真是你!”

  梁潇想起之前为找寻玉溱的种种,错找到了镇东的赵家去,若非是一念为善,央着方觉救助芳娘婆媳,他也不会到凤唐镇来打探,不会瞅准了镇上的为恶首富,不会嫉恶扬善之心顿起,更不会有今日之事。

  这事说来巧合,细思倒也不算尽是巧事,一来是李天仙入酆都救方觉魂魄时偷看生死簿得来的消息,潮州虽大,总好过整个中原的人海茫茫;二则赵怀德乃是凤唐镇上的首富,又自来为富不仁,早晚也成了方少侠的矢箭之的,秋莲依旧凄苦,赵家依旧坏心,便是没有芳娘婆媳的遭际,最多再过上几日,也少不了今日这一出。

  倘如此,好赖委屈秋莲再多受几日赵家的苦楚,总算也有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无论如何,这桩事可了了,成全他们一家三个重新团圆,从此共享天伦,不但秋莲不必再困于昔日的苦楚里,李世叔夫妇之心也可得宽慰,这倒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继续阅读:第七九章 对面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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