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章 祸不单行
若卿言2018-07-31 02:133,180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从前闲时听这曲调,只觉悦耳。如今想起,再看看眼前这两个孤苦妇人,有家却似无家样,青天白日,恍如黑夜不见光明。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唏嘘?

  梁潇和月凌在旁看着,心中不免替芳娘忧伤起来。当真是个苦命的寡妇,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亲生父亲卖作童养媳,所幸婆家待她还好。好不容易等各自长大成了亲,丈夫偏生又早早地撒了手,公公也不知哪时早没了。眼下家里的男人都已不在了,只留下婆媳两个,两代寡妇守着一间破屋度日。

  屋里的破织布机,想是她们唯一挣钱的营生,也不晓得外头欠没欠下什么债,偏生婆婆还生了这样重的病,柴米油盐尚未必有个着落,求医问药地还得花上一笔不小的开销。真格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世间的悲欢事不知还有多少,桩桩件件地瞧到眼前,总是没来由地心疼。

  “你带银子了吗?”既有个富贵公子在身边,知他也是救济穷困的慈悲心,月凌直白地问了这银钱之事。

  梁潇点了点头,正要从怀里拿出银子,却忽地愣住,诧异地望着李姑娘,“你准备……让我就这样把钱给她们?”

  “我……”月凌刚要答一句“当然是”,脑子一懵,兀地怔住,又是一阵语塞,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两人如今的情形。

  倘若就这般堂而皇之地现了身,再放下银两,且莫说芳娘婆媳愿不愿就此受着突如其来的惠赠,收了法术之时,两个陌生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家里,定然先得把她们婆媳两个吓一大跳不可。这没准儿吓的芳娘婆婆的病愈发重了,那可就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叫人悔之莫及了。

  “哎……看来她不是玉溱,倒也许比玉溱更加可怜。”那位素未蒙面的世妹如何尚非定数,眼前这妇人的凄楚却是亲眼目睹,绝无虚假。两者相较之下,梁潇怜悯之心尤甚,沧然喟叹。

  月凌皱着眉,黯然郁郁道,“我还以为,这样凄苦的日子,从来都只在戏文里。”

  梁公子将眼一斜,也不知是叹息是哂笑,“那你先前还真是见识浅了,只怕这世间,比芳娘还要凄惨的,大有人在。”

  月凌拄手托着下巴,半晌想不出个结果,“你说这些不平事,到底是谁的错啊?”

  “你可是堂堂的神仙,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梁公子抛过一个无奈的眼神,充斥着自身的无辜。

  月凌不再思量这些无谓的缘由,抛却赵师叔那一套以貌取人的歪逻辑来,手拄着下巴,思绪飘远。忽的想起了什么,反手一指,似是对芳娘的婆婆施了什么法术。梁潇一愣,没拎清眼前的情况,当下诧异道,“月凌,你这是……”

  李姑娘收回手,仍有一丝怅然愁眉,“点石成金是不能的了,我让芳娘婆婆的病慢慢好起来,多少可以让她少一些负担。至于日后改不改嫁的,也只能由她的命数去了。”

  月凌最后瞧了这婆媳二人一眼,带着梁潇穿墙出了赵家家门,走到一条人迹罕至的死胡同里,再三确认无人经过,这才收了隐身的术法。

  他两个大摇大摆地往镇上街里走去,梁公子想起方才的事,又想起李姑娘平日里帮这帮那时的嫌弃模样,调笑道,“月凌,你嘴上老说不想管这些人间的琐事,现在管的倒是愈发勤了呀!”

  月凌垂着眼,郁闷地怨道,“我是不想管啊!可没办法,谁叫这一件件的都让我给碰上了?哎……我这恻隐之心一发啊,实在收不住。看她们这么穷,又过的这样苦,我现在都恨不得把这整个赵家都变成金的!”

  李姑娘这恻隐之心猛的一发,可把梁公子吓的不轻,连声阻道,“别别别——千万别,你要真这么做,弄不好就得给她们招来灾祸了。”

  “我知道。”李姑娘抛过一脸轻蔑,她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梁潇还当真了不成?这也太瞧不起她拿捏分寸的工夫了吧。

  梁公子只当她仍是为着芳娘婆媳的遭遇而倍感怜悯,笑着宽慰道,“你别忧心,虽然不能把赵家变成金的,可有方兄在,救济贫困的事,还怕没着落吗?这事啊,交给那位少侠便好,不劳烦李天仙再大施神通啦。”

  月凌也没心思再抱怨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心中随即又忧虑起来,愁闷着叹起了气,“哎……芳娘的事我算放心了,那玉溱的事怎么办呀?我们翻遍了户籍,上头所有赵家的李姓媳妇,年岁符合的不是就这一家吗?竟然不是……怎么会呢?”

  梁潇拧着眉,温声缓言道,“如果玉溱被其他人家收养,或许不但改了名,连带着把姓也给改了,又或许……那户人家不知她年岁几何,连年纪也给改了。”

  月凌扶额,莫名感到肩上的担子愈发重的喘不过气来。原本还算清晰的线索,还以为今日便能找到人了,哪晓得一下子又变得模糊,这两日全若作了这许久的无用功,真叫人觉得天又快塌下来了。

  生死簿上也没说李玉溱还有没有其他名字,许也不记什么别名,可这对她而言,却是万难了。玉溱这名字作不得线索,姓李这一条作不得线索,现如今细细究察起来,竟是连十七岁的年龄也作不得线索了。

  空把凤唐镇的户籍堆在她眼前又有何用,姓赵的人家这么多,但凡碰上几户家大业大,子孙繁盛的,家里头上上下下,十几岁的妻妻妾妾怕是早排成了排,这要是都得一个个地调查起来,岂知要查到何年何月去?

  丢了她这神仙的颜面且不提,她要做的事多了也罢,神仙们惯是不怕岁月蹉跎的。可偏生身边还有这位梁公子,以他凡人之躯,每日里日夜查阅,连杯茶都顾不上喝,牵累他这般受困受累的,月凌心里落得实在过意不去。

  再者说,凡人的寿数,最多不过百载,李御史夫妇已然年逾不惑,人生七十古来稀,若是总不见女儿的下落,谁晓得会不会忧思成疾,伤心出个好歹来。她今日空跑这一趟倒没什么,权当是体察民情,悲天悯人了。可没的竟还让李御史夫妇得了希望,一年年却又渐渐失望,又叫她于心何忍?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要一家家地找起了?”李姑娘懊恼着,十分不愿意相信这么个结果。

  梁潇欲劝无话,欲直言又有些不忍。说实话,连他也不愿相信这事实。

  半晌,只得拖腔拉调地挤出一个字来,“这……”

  月凌见梁公子也甚是为难,摆摆手丧气道,“算了算了,天快黑了,我们赶紧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回到潮州府衙时,正巧赶上了晚膳,两桩事互相交叠,梁公子和李姑娘这一顿饭吃的可谓是心事重重。晚饭后,月凌按捺不住,立时跟方觉提了今天去赵家见到芳娘婆媳的事,直言想请方少侠帮帮她们。

  方少侠自来对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之事都是万分的古道热肠。听说此事之后,当即答应了。只是富商们的不义之财,不同于京兆府衙里的赃银,虽需受千夫所指,却总也是能拿到台面上的正当钱,因此方觉再不好像平日里对付京城污吏那般青天白日地大摇大摆。

  趁夜、蒙面,隐藏身份的行头一件也不能少,来无影去无踪的,绝不可撞上看家护院的丫鬟小厮们,打探清府宅事物,若有什么恶犬凶猫的,切不能惊动,更不好像从前那样留下真名实姓落下告官的话柄,总之一切都得好好筹划一番才是。

  不过所幸凤唐镇离潮州城里近的很,方少侠只消明日白天去镇上踩个点,晚上趁着夜色劫了富,后天就可以去镇上各户穷苦人家济贫了。李姑娘对这事总算放了心,当夜便又捧起户籍寻找李御史家那位千金的下落来。

  这回李姑娘紧着担忧起梁公子的疲惫来,一入夜,连连催他回房歇息去了,只是梁潇自来好面子爱逞强,总是能熬多久熬多久。到了第二日晚上,户籍又被翻了一小半,找遍各个赵家十七岁上下的媳妇,却总也没个眉目。

  明月下了柳梢头,梁公子强撑了半夜,此时终于熬不住疲惫了,于是自觉地回了房。月凌虽然不困,但周而复始,总是查来找去的,心里也有些烦倦了,暂且把看户籍的事放下,信步到窗边,本想赏一赏月色,怎奈何月儿也早已下了枝头去。

  人……或者神,横竖只要是倒楣的时候,不顺心的事定然不会只有一件,吃饭能噎到,喝凉水会呛到,费心费力找到的人不是正主,反倒还多出些悲天悯人的伤感来。这大半夜的,好容易起个赏月的兴致,看个月亮,浓云迷雾环绕夜色不说,后半夜里早下了山,连个影子都已经没了。

  “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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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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