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 福兮祸兮
若卿言2018-07-31 02:133,115

  自打当日离开了京城之后,为着能早日到达潮州,偏生还不能够明目张胆的施法术,虽是好说歹说地作弊早了几日,可跟着这些个知情的不知情的人,一路上日夜兼程赶路,昼夜颠倒的,早已把李姑娘原先几个月的功夫好不容易与清霜一块儿培养起来的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给磨没了。

  那些时日不睡也罢了,反正她也不会累,不差这一觉两觉的,只想着到了潮州之后,诸事平顺下来,再好好地把那习惯给养回来。哪知道这潮州虽是到了,赈灾的事也不劳她烦心,怎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费劲心力只寻着个好生苦命的寡妇童养媳,非但不曾多有几分音讯,反倒心中恻隐之意顿生,没来由愈发忧心烦闷。这天下的不平事,如何竟有这许多?天下间苦命的女子,究竟还有多少个,她又怎生管的过来?眼下,当日沈将军托付她的事,真还不知等梁公子功成身退之后能否办成。

  此时悲苦酸涩,百般滋味涌上眉尖,李玉溱的下落,李芳娘的困苦,还有生死簿上那个短命的李月凌,这些个和她相仿年岁,同姓乃至同名的女子,非但没她生下来就长生不老的幸运,几世漂泊轮回之间,竟各生各等凄苦。若她一无所知也罢了,而今一清二楚,怎能不生万缕愁思?

  眼前事一件惨乱过一件,欲理还难,简直纷乱如麻。倏忽间千头万绪萦绕心头,忧虑天下苍生的劲儿一上来,月凌更是想睡也睡不着。这下可好,就连天上那轮婵娟都不愿作美,解她片刻估计烦闷,月凌无法,只好呆呆扶手坐在窗口,吹风看雾。

  正走神游荡间,忽的一个黑衣人蹿到了窗口,兀地出现在月凌面前。这一下来的突然,饶是大罗神仙也禁不起这般意外,李姑娘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谁——”月凌警惕性十足地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施了个定身法,将来人给定住。

  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一个神仙,在天上受三哥嫌弃,受父王教训,受谁家明里暗里的闲话也罢了,如今到了凡间,无端为何还要怕个凡人?这天下的人,凭是什么有权有势有心计有武功的,较之她的本事,这先天已不足,明枪暗箭的再多谋算,难道还能拿她怎样?

  再说了,就算眼前这来人真有什么险恶歹毒之心,难道还能敌得过自己的一根手指不成?待这么一想明白,月凌方才所受的惊吓早去的无影无踪,好奇劲儿一上来,当下便揭开了黑衣人的遮脸布,不看还好,乍看之下,不免顿时又是一惊。

  “方少侠?”李姑娘这几日埋头户籍,倒是忘了方觉还有夤夜出行这么一出。只是纵使还记得,又如何想得到他现在既已然回到了这府衙之中,竟好兴致地仍旧身穿黑衣半脸蒙面,还这般毫无症状地出现在自己窗前,真弄得跟个夜袭宅院的贼人一般。

  定下心来,一挥手解开了他被定身的术法,月凌右手肘拄在窗沿上,双眉微蹙,托着腮不解地问道,“我说方大善人,你今儿个晚上不是到凤唐镇劫富去了吗?这半夜三更的,没事儿跳到窗前来吓唬我干嘛?”

  方少侠才被解了身法,好容易恢复了自由,先不着急回答,耸耸肩揉揉手掌,抖擞抖擞精神,又活动活动了筋骨,歪了几下脖子,好容易整个人舒畅了,才想起来回答李姑娘的问话。

  少年郎一开口,满腔尽是无辜和委屈,“我没想吓唬你……怨我,平时走窗户走惯了。”

  这回答,真叫人无言以对。在理在理,在下拜服了。不管天地人神鬼,恐怕都不得不承认,习惯,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尤其是像眼前这位方少侠这般,平日里总是飞檐走壁,溜门撬锁,飞窗跳墙地风风雨雨闯了十几年。

  这冷不丁一要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屋,还得规规矩矩地先敲门,十几年来没有的习惯,总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掉,能养成的。尤其这深更半夜的光景,原是他打家劫舍的好时候,此情此景,怎不叫他依着从前进门的法子偷偷摸摸。

  “你……找我有事?”月凌隐隐觉着,这世上所有知道她身份,并且总以非正常方式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多少都怀着些或好或坏的心思,总之但凡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的人,十之八九常是来找她帮忙的。

  至于眼前这位少年侠客嘛,直来直往的性子,一眼洞察的智计,倒不怕他费尽心思地挖个什么坑叫人往里跳。只不过物极必反,这也未必尽是好处,毕竟有时候……越是直接的请求,越叫人难以婉拒。

  这些天,为着李玉溱的下落,她片刻也不得闲地翻阅着户籍,为着李芳娘的凄苦,一念及便放心不下,如此种种,万般缠绕心头,难以去绝,深恨此时此刻,法术一点儿也起不了作用,日以继夜地忙来忙去,已是焦头烂额了。

  倘若此时方觉再托付个什么事,但凡是他这人力所能为之的,凭是要花上多少时间,都只能由得他自个儿作去,她不管委婉还是直接,非得拒绝了不可。除非谁来告诉她,明日便能找到李玉溱,她还有心思再管上些其他的闲事,否则……凭是谁的面子,谁的求恳,李天仙现下总是顾不得了。

  对于李姑娘这还算开门见山的问题,方少侠也不绕弯子地直接回答了,“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请姑娘亲自出手,教训教训赵家的主母,让她善待她家媳妇。”

  “赵家?又是赵家!这次又是哪个赵家?”这两天她呆在屋子里头几乎没干别的事,整日里就在一堆赵家的户籍里一目十行地转悠了。赵家主母?媳妇?教训……善待?这几个词冷不丁一堆积,听起来,这家子人和事还繁杂的很。

  她长这么大,再有趣的书都没看过这么久,如今竟埋在这堆潮州户籍里头,郁闷的心思别提有多重了。现在,但凡是一听到一个“赵”字,甭管是哪家哪户哪门子的恩怨,只要一跟这个字沾上边,都不免闹的有些头疼。

  “我能拒绝吗?”原想着信誓旦旦,决然不留情面,哪晓得一说出口,这语气总还是柔了半截。

  “额……那我能说不能吗?”方觉倚着窗框,看了看眼前这聊天的情形,面露尴尬之色,“李姑娘,能不能先开门让我进去嘛,听我慢慢跟你说呀?”

  月凌开了门,方觉双脚一蹿,噗噔跳进房内,坐在桌前便倾吐起今朝的不平事来。提起这事,当真是一波三折,纷繁复杂。

  原来方少侠今儿个一早就动身去了凤唐镇,从早到晚地明察暗访,听到的怨气事,真把他气的火冒三丈。话说凤唐镇北的赵家,本是这凤唐镇上的首富,家宅的男主人赵员外名叫赵怀德。

  这赵员外出身商贾世家,祖上几代从商,攒下了一大笔家业。先父在世时,二十岁上便做主为他娶了元配正妻王氏,夫妻俩个膝下一儿一女,平日里相处和不和顺不说,总是没出过什么喊打喊杀、休妻和离的大祸。先父母过世后,弟兄几个分了家,各自相安无事,虽是不似未分时那般家大业大,多少年来总是家宅兴旺,人丁繁富。

  眼下这赵怀德屋里头除了元配嫡妻,还有三房良妾,一房侍妾,各自生有一两个儿女。而今家大业大,事事不需员外亲自过问,闲暇时分,既不消费心思打理各家商铺,欢喜满心,自是尝尽山珍海味,玉盘珍馐。春来名园花开,主子们高阁幽坐,听曲赏乐,老爷又是妻妾在怀,富贵无双,可谓尽享了齐人之福。

  而今二十余年过去,赵家愈发富庶,生意越做越大,当初那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也已年近五十,膝下儿女双全,全家上下,吃喝不愁,又是婢女成群,金银堆屋的好家底,这光景,无论如何也算是令人称羡。

  这百家姓里,自宋时起便是赵字打头,托了当年宋朝皇帝的福,姓赵的也算是天下百姓的头头。爹娘给赵员外起的这名字,“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怀德怀德,当真是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姓。怎奈何这名起的虽好,人却是白白玷了爹娘给的这个好名好姓,污了圣人常道的君子怀德。

  待人处事且不谈,单是这些时做出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弄得乡亲怨愤,四邻难以聊生不说,思虑之周全,谋划之细密,非但惹起了方少侠那颗的嫉恶如仇之心,再猛些便激地他该起了杀人之念。

  此时方少侠跟李姑娘提及,肚中一把怒火越烧越旺,险些儿拍案而起。白日里听闻时,本欲待做些为民除害的事来,人到门前,却偏生还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没了法子,由着他们胡作非为地享尽了横财的福。

继续阅读:第七五章 为富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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