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章 为富不仁
若卿言2018-07-31 02:133,096

  依理来说,赵怀德一家既已是占尽了衣食住行的好处,家宅安宁,若有可能,当该思量些回报乡里。退一万步讲,就算不乐意将自家赚的银钱拱手送人,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好歹也别生什么恶念才是。

  话虽如此,古训也难训古人,乡亲们念着赵家为善,造福乡里,却只可惜天公由来不肯作美,赵怀德分家的那几个兄弟,大多安分守己,也不作为难,却偏生做不大生意,只聊以糊了自家的口而已。

  偏是赵怀德与三两个未分家时私交甚好的异母兄弟,马无夜草不肥地发了一笔笔横财,他这个当哥哥的,依仗着嫡长子的余威,长兄如父的势头,更是成了这镇上的首富。赵家不但平日里为富不仁,可着乡里乡亲的坑,买卖上没少做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事,其余的黑良心的事更是一件接着一件不断。

  这些个糟心事,若单只放在平日里这般倒罢了,农收富足时,横竖乡亲们忍一忍,省一省,埋怨几声过后,大不了到别家小商小铺不店大欺客的场儿去,贵便由他贵去,横竖有的选,不到赵家铺子里去便是了,那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可如今的光景却是大不一般了,眼下潮州水灾正起,小商贩们都紧跟着遭了秧,趁着这灾荒年景的节骨眼上,赵怀德领着赵家辖下的各家粱米商铺们,连同那一众同胞的不同胞的兄弟们,非但不思收敛,竟更是把坏心思打到了灾民身上。

  如今潮州水患四起,数月来,已淹了数百亩良田屋舍,不少百姓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好容易千盼万盼,盼来了朝廷拨下赈灾的钱粮。京城路远迢迢,能拨下的粮食毕竟有限,没几日便食尽了,这灾情,总还得仰仗着银两渡过。

  好在水灾不曾将潮州祸害个彻底,各镇大商富贾家的粮仓里,多少年藏的余粮不少,若能拿出些许来,足以支撑灾民们过活了。原想着朝中既已拨下银钱,也不消商人们无偿奉献,本该也没什么大碍。更何况,赵家身为镇上的首富,家中本有一世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富,更不消说小小几石存粮。

  此番情形之下,不思施粥救济倒还罢了,赵怀德反而听从他家那个新招赘婿的歪主意,屯了镇上所有的粮食,又打头将米价提高了十倍。为了发一笔灾荒黑心财,弄得镇上的灾民领到赈灾款后,买了米粮也难解几日饥荒,全然不顾后果何如。

  他家那赘婿,也不知哪里人士,原名姓氏外人不详,如今已改了赵姓。说是打南方而来,却是一口子京城口音,自打去岁到了潮州来,愣是靠着一张巧嘴说动了赵怀德,将数家商铺交由他打理,没过几个月,赵怀德便做主,将他招作了自家小女儿的赘婿。

  似这等外乡而来,远日无交,近日无结,甚至尚不知究竟来历底细的人,赵员外和王氏夫人也不细细打听打听,单因他出的主意为赵家带来了富贵,便匆匆将小女儿的终身托付。真不知是否是他翁婿两个臭味相投,一见如故的缘由。真格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方少侠白日打探时,从众乡民们口中听此恶行,眼看着灾民遍地,携着一锭锭赈灾银两,却只能换来一小袋米粮的辛酸场面,着实看不过去。心下打定了主意,正打算拿赵家开起凤唐镇劫富济贫的第一刀,哪知道赵家上下几个管事的聪明人,那聪明心思全然不用在正道上,为了那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财,想出来的黑心主意竟是一个接一个。

  自打方少侠随着秦梦初到了潮州府后,因着知州秦老爷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钦差梁公子的撺掇纵容,外加上李天仙这个外人不晓的暗里靠山。白日里行游四方,眼见得不少奸商行事恶劣,夜间便替天行道助了不少灾民。此等事救了灾民,伤了富商,于谢于恨,都是彻骨之感,几番行事之后,焉能有不外传之理?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这般好事,灾民们自是合手称庆,可于那些个被劫的富商家,自然是一传千里的噩耗。果不其然,不多时,那些话便传到了赵员外耳朵里。听闻潮州城里最近盗匪四起,库房横梁上留下的刻字,打的又都是劫富济贫的名头。

  梁上虽未署名,不知来者何人,刻的也只有替天行道四个字,刀砍剑凿的,实在看不出什么笔迹来。但听说城里被劫的也都是平日里为富不仁,如今还提高米价的奸商们,这其中缘由怎还不清楚。想着自家便是凤唐镇上提高米价的打头人,又是镇上的首富,不论从哪一头论,怕都是整个镇上最危险的一家,念及此处,这可把赵家上下吓的不轻。

  听闻城中那些个富商们一个个隔天便往府衙递了状子,衙门虽接了状,却也不知递没递到知州老爷的手上。时至今日,莫说是没抓到犯人,追回银两,连个秦知州的面也没能见上,也不知老爷应没应下案。

  这且不论,接状子的府衙守卫们看了诉状,没表个彻查立案,追还财物的决心不说,没的竟是还当面训斥起富户们提高米价的不是来,就差没奉着秦知州的官命斥责他们赶紧降价了。若非早听闻秦知州寒门出身,自来清廉自守,高洁奉公,这光景,真叫人怀疑起来,知州老爷是否与贼人有勾结了。

  这世道也真千奇百怪,从来只听说过官商勾结,欺榨百姓的。如今可倒好,官府与侠盗相亲,丢着富商的状纸不管,反倒反过来斥责原告。倘若这猜测是真,那这位京都来的秦知州,还真是……不同凡响。

  只是这可能且先不论,官府对这些事的不作为,总不免叫富商们自危起来,倘若连官府都拿那贼人没法子,若是有一日偷到了自家头上,岂不是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了?富商们平日里惯是当惯了大爷的,如今竟要千防万防地看个盗贼的心情,生怕哪一日自己被光顾,还落得个伸冤无门,这委屈,岂一个怨字了得?

  常言道欺人欺心难欺天,尤其这生意场上的事,问价几何,是贵是廉,白纸黑字地记在账上,印在百姓们的心头,更是难以隐瞒。赵家树大,又落着乡里为富不仁的口实,不传到侠盗耳里怕也是难。甚有自知之明的赵员外深怕哪一日便轮到了自家,着急与夫人商议起对策来。

  赵夫人思前想后地分析一通,心想,传闻偷盗者乃是个侠盗,因而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在横梁上刻下字迹,意将所劫之财分与穷苦灾民。既是侠盗,必然心善,况听闻他从来只劫财物,不作甚么惩处富人之事。人有善心,便成了软肋,现下但只抓住心善这一条,让那从不露面侠盗因生恻隐之心,不敢轻举妄动,便能保下自家财富。

  再三思量之下,赵家夫妇两个决计将所有财物堆到库房,命他家长媳日夜看守,倘若有些许闪失,便拿她是问。头一日才作了这决断,第二日早晨,家人们放出风去,镇头镇尾便已经传开了。镇里的乡亲们听说此事,口里心里都忍不住咒骂,实不知赵家这些年这般作孽,究竟何时才能得个报应。

  话说这赵家的长媳何氏,未嫁时在娘家闺名秋莲,原是这凤唐镇上何员外的养女。何员外元配早亡,膝下只此一女,虽非亲生,自小常伴身边,却是胜似亲生。何家家大业大,何员外若有意,再续弦填房,或纳几房小妾,续个后代香烟,都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何员外自来爱女心切,为防娶继室之后,不论后娶的夫人生不生下儿女,他外出经商时,若独留母女两个在家里,女儿恐要受后母欺凌,因而员外早断了续弦之意。二来,为求女儿终身有靠,见女儿与赵家长子甚是投缘,幼时便将她许与赵家为媳。

  何秋莲与赵家的大少爷,从小一处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各自从小到大都是心知日后这一门亲事的,也没谁生出什么反对之心来。想当日何员外尚健在,坐上行商两手皆抓,生意兴隆遍布四海,何家方是这镇上的首富。

  依着律法,家财当由嫡长子承继,只是赵家先父在世时,待几房儿子俱是疼爱,因此临终之时立下遗嘱,将家财四分,分与四个儿子。嫡长子占三成,其余三个庶子各占二成,剩下的一成,便充作女儿们日后出嫁的嫁妆。

  赵怀德当日守在父亲榻前,原想着自此翻身作主人,即将丧父之心也减却五六分。谁想却忽地如此听闻,心中虽甚是不悦,怎奈何亲父遗言,全家人都在病床前守着,一句句听到了耳朵里,他便是想作什么梗也是不成,因此也只好就此认了命。

继续阅读:第七六章 抵贼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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