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主语塞了,的确,她让严柳宜遮着脸,就是怕杨寻看到严小姐的样子。
“哥知道,严小姐有她的好。这世上的男人呢,也未必每个都看重容貌,严小姐将来许会有福报的。但杨编修的主意,你别替人家打了,什么欺君之罪的,也别老挂在嘴上,父皇没闲到这种程度,连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的婚事也要过问。再说这事要是追究到底了,衍之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舍得吗?”太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盼着妹子能明白他一番苦心。
“我没想真治他们的罪,我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让杨寻答应婚事,我……”说到梁潇,公主有些慌了,她真没想把事情闹大。
她就是觉得叶清霜在杨寻面前总是颐指气使一般,觉得他俩若成了亲,未必圆满,再加上柳宜又对杨寻有意,才想着顺水推舟一把。
“杨寻若知礼名义,是个有见地的人,他就不会在意外表,不会嫌弃柳宜。”
“好好好,他不知礼不明义,他虚有其表,他配不上严小姐。所以妹子,你可以别掺和这事了吗?”太子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态,不在乎如何诋毁杨寻,达到目的就成。
“我不信,如果他这样肤浅,柳宜不会喜欢他。柳宜说过,当初她受人嘲笑,杨寻还替她解围来着呐。”公主原已快要放弃了,忽的想到这事,又言之凿凿,她深信杨寻对叶清霜,只是外表的一时迷恋,就他现在整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天长日久,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就叶清霜那个脾气……”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福是祸,那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倒是你……文音,你总说叶清霜骄横,就不觉得,这个词,其实更适合你吗?”太子不怕死地说了这句。
果然,话音才落,只见公主恶狠狠地瞪着自个儿,似是绞尽脑汁地在想辩驳之词。想了半日,也没见憋出一句话来,只好生生地把怨气憋回去了。
“好了,是哥错了。不过妹子,哥可得提醒你一句,你这么做,自以为是为了严小姐好,可靠威胁得来的姻缘,将来会怎样?说不定有一天,严小姐反倒会恨你。”
“有那么严重嘛?”公主有些怕了,无论如何,柳宜这个好姐妹,她不想失去。
“你不相信,就试试看呐?”太子偷瞧着公主的神色,似是威胁一般道。
“我……哥,你让我再想想嘛。”公主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抛下这么句话,她觉得自个儿也真是得好好想想了。
“你先想着,哥回去了嗷。”太子拍了怕妹子的肩,柔柔道。
眼看着太子一步步走出了门,云阳公主几番踟蹰不定。这事,她原本都想好了的,杨寻娶了柳宜,她也不追究什么替人选秀的事,落一个皆大欢喜。
杨寻先前既然能娶那妖女,自然也不是非叶清霜不可的,单只他晓了柳宜的好,或许也就水到渠成了。
可依太子哥哥说来,当初若非妖女施了妖法,杨寻断不会允婚,他与叶清霜,也着实没自个儿想象的那样不睦,人家打情骂俏,是甘之如饴,若非让柳宜往中间插上一脚,结果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啊啊!”公主手抵着脑袋,不住地摇头,良久,又狠狠一跺脚,“来人,准备马车,我要去严府——”
一听公主来了吩咐,侍立门内门外的太监宫娥们不敢怠慢,凡是听得到声音的,尚不知她说了些什么,也不管放不放得下手头的活计,都纷纷赶到跟前来。“公主有何吩咐?”
“快备马车,我要去严府!”公主又跺了跺脚,双眉紧蹙,急切之前更添了几分。
“是是是——”众人连连手忙脚乱的安排。
依礼,公主是不该随意出宫的,可谁叫这位云阳公主是圣上和娘娘最小的女儿,平日里宠的紧,对这出宫回宫的事,宫中上下也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此不消圣上旨意,守宫门的侍卫们也不敢多加阻拦。
一路飞奔,好容易快到了严府,路上公主闷了,掀了车帘一看,一阵飞尘扑面而来,原是有一人快马向前,惊起了地上尘烟。
公主拂了拂袖,散去面前的尘土,再细看时,却见那骑马之人到了严府前下了马,缰绳系在府门外一棵垂柳边,似是也要到府上拜访。公主心下好奇,虽还没到门口,便已让人亭了车驾,偷偷潜到府门前的石狮子后观详。
这时才看清,那人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一副儒生打扮,只见他低头和看门的守卫说了几句,便在门外来回踱步,似是等着谁出来相见。
半晌,大门又开了一角,那守卫从里堂通报回来,也跟那书生低语了几句,书生点头执礼,转身离去,但并不牵回门前的马匹。公主心下更是惊奇,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相随,这书生原是绕到了严府后门。
公主躲在墙根,时不时伸出头探看。半盏茶后,后门“吱呀”地开了,出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严小姐柳宜,公主心内讶然一惊,幸而未露出声响。
正当她揣测这男子是谁时,严小姐一句“杨公子”,总算打破了疑窦。杨寻?他竟登门来找柳宜,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公主欲安心细听,怎奈他们俩一路而行,总不在同一处,因此她无奈,只好东躲西藏地尾随偷听。
“严小姐,修远今日拜访,实在唐突,只是公主施压,不得已才走了这一趟,还望小姐见谅。”话没说几句,杨寻礼已不知行了多少遍。
严小姐也不好上前扶着,只得还了一礼,道,“文音是为了我才乱点这鸳鸯谱的,是我要请公子见谅才是。”
公主听了这话,心里也不知该是个什么滋味,柳宜算是知道了自个儿的用心,只是这意思,她还当真是错了不成?乱点鸳鸯谱,这话说的,她真是费力不讨好了。
“小姐心中,想必觉得我是个以貌取人的俗夫吧。”杨寻浅笑,也不知是否自嘲。
“柳宜有自知之明,我确是配不上公子。云阳公主那儿,我自会说清楚,让她绝了为我逼婚的念头。”说到此处,严小姐不觉有些心酸。
文音这样为她,她是感动的。堂堂金枝玉叶,虽说平日里脾气时常冲了些,可威胁逼迫的事,文音本是不屑做的,偏偏这回为了她,竟是破例了。只是,这份情虽深重,她终是不能领受。
“小姐今日怎不戴面纱了?”见她神色有些凝重,杨寻心觉有些尴尬,忙生硬地转了话题。
“戴它作甚?自欺欺人吗?”严小姐眼神很是落寞,杨寻低头,深感自己仿佛又说错话了。“说来……是我这张脸误了自己,还连累了二哥。我已让严家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哪里有脸面仗着文音的权势缠着你呢?”
“严兄的事怪不得小姐,其实……”
“其实我想问公子一句,你……喜欢叶姑娘什么?”严小姐踟蹰良久,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了这一句。
杨寻细细思虑,终也没能得出个答案来,喜欢清霜什么?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他与清霜是青梅竹马,又有婚约在身,喜欢她已然成了一种本能。即使当初听到叶家的人在谈论选秀之事,误会叶世叔和清霜想攀龙附凤,毁了前约。他伤过,甚至恨过,远走京城,想让一切随风而去,只是心中的情确乎未减半分。
柳朎胧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女扮男装的清霜也找到了他。他们自幼相识,这样拙劣的改扮,他又岂会瞧不出。可他心里有气,装作没认出来,一见如故般攀谈,还时常与柳朎胧说些若有似无的调笑话惹清霜吃醋。
对柳朎胧,他多少利用了,做的许是过分了些,可他只想试试清霜,看她究竟还在不在乎自己。他对柳朎胧,纵有温声细语,却不曾留过暧昧,他心里更是从没打算真的娶别的女人来伤清霜的心,哪怕在他心中,叶家早想毁了婚约,把女儿送进宫去。
柳朎胧是个妖邪,他始料未及,更想不到她明知自己另有意中人,却为了报不知哪世的恩德,竟不惜施法让他当众说要娶她为妻。等到他恢复了意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读书人的气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又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说了这话,可众人都已听在耳里,他不得不依从。
李姑娘不请自来,以清霜的性命明里暗里相威胁,除却对清霜安危的担忧,逃婚一事,他无疑是兴奋的。柳朎胧是妖邪,更是给了他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毁了先时的承诺,何况那本不过是他被人操控之时说出的违心话。本以为总算苦尽甘来,柳暗花明,谁知云阳公主又发了难,杨寻觉得,他的奇遇,简直可以编成一出大戏来。
“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欢她什么,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