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欢她什么，你相信吗？”杨寻微蹙着眉，淡然答道。想了半日，他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美貌？难道有一日，清霜老了，丑了，他就会变心了吗？温柔？这个词，好像有时候……跟清霜不太搭边。善良？可他总觉得，就算清霜是个恶人，他也愿意一错再错。“我好像喜欢她的每一点，又好像，哪一点都不在意。”
“哦？”严小姐低下眉角，细细揣度，不久轻叹了口气，声音低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我好像懂了。”
“啊？小姐说什么？”杨寻确乎听到有声响，却小得实在听不真切。
“我曾想过，如果我和叶姑娘的容貌互换，公子会如何，如今似乎明了。公子依旧会爱慕变丑的叶姑娘，却未必会瞧一眼变美的我。”严小姐双眼不敢直视，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严小姐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小姐既信修远非是以貌取人之徒，便也该相信，世上总有其他男子会对小姐垂青。”
爱与不爱，与见时第一眼是否惊艳有多少关联，杨寻实在不敢断言，只是将心比心，他既不怕清霜哪一日变丑，那天下间的男子，该当也不会个个都只看第一眼便下了定夺。他对严小姐了解不多，但知她心不坏，不是个爱慕虚荣之辈。博学气度，更是强过许多闺秀，将来定能得个良缘，根本不消公主如此折腾，反落个不是。
“承公子吉言了。”严小姐微微低头，浅笑着道，“公子这一趟来，便是想叫我劝文音罢手的吧。”
“额……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嘛。”见严小姐如此坦率，杨寻不觉生了些许羞涩，“若早知严小姐如此通情达理，今日我便不用跑这一趟了。”
“来了也好，有些话说开了，也就不用我再跟文音传一遍了。你说是吧，公主。”严小姐将头往后一瞥，树后的公主不免一惊，但想着许是柳宜吓唬自个儿的，也就没有立时出来。
“还藏，下次选棵大点的树行吗？”
杨寻一扭头，定睛一看，果然见不远处一棵新栽的梧桐后，露出不少粉裙衣角，料是有个姑娘藏在树后，但只一看，再明显不过了，偏生自己方才竟是没在意。听严小姐发难了第二句，身后的人缓移步子，面带惭愧地走到她跟前。
“都怪你们，说几句话还走来走去的，不然我藏的好好的，用的着尾随来尾随去换地方嘛？”
杨寻斜抬起头，四处看了看风景。竟能把尾随说的这般义正辞严，还怪起被偷听的来，不愧是云阳公主，这脾气，果真名不虚传。
“公主，严小姐，二位请便，杨寻告辞——”说罢深一拱手，作完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哎，喂——你就这么走了？”公主连连叫喊，却被严小姐拦着。
“你还叫住他作什么？瞧把人家急的，都亲自到严府找我求情来了。”严小姐淡然一笑，好似她只是个旁观客一般。
“柳宜，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公主深吐了一口气，满满的难以置信。
“生气——”严小姐板起脸来，还没等公主反应，又道，“我生你的气。拿着叶家的把柄为我挣一段姻缘，不知道的，还道我怎样恬不知耻地痴心妄想呐！”
“连你也怪我！我真是枉做小人了。”公主撇了撇嘴，很是不开心。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感激的很。只是杨公子喜欢谁，娶谁，那是他自家的事，什么在德在色的大道理都不管用，你这样，反教我更讨人嫌了。”
见公主仍是不悦，严小姐双手搭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的好文音，别恼了，都出来了，上街逛逛吧。”
严小姐轻轻推着公主上前，公主本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还没走三两步，便原形毕露地笑出了声。她总是这般，气得快，忘得也快，什么事想起一出是一出，总是没来由的。
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其间太子究竟出了多大的力，杨寻等人倒不甚在乎，只是太子却心念着为李姑娘得罪自家妹子，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事，想着何时到她面前邀一邀功，怎奈诸事缠身，不得方便，待他得空再到相府探望，已是十余日之后的事了。
李姑娘本是不想再见太子的，所以虽欠了点儿人情，也没想着当面道谢，毕竟依着人间的规矩，这多少总落人闲话。
何况听坊间风评，这位东宫殿下，年方二十有四，在这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风流。万花丛中过自不消说，元配难产亡故后，余一三岁幼子，由几位奶娘照看。因是圣上指婚，夫妻又不过一载，无甚深厚情分、知己相思，伤心一时便也过去了。
而今府中侧妃姬妾数众，却至今未再立正室，怕的就是成婚之后多少得受管束，一来二往，不得往昔快活。啧啧啧，这作派……她不道谢，人家倒主动上门讨谢来了，太子还真是豁得出面去。
李姑娘有些后悔，早知道便拿这太子作赌约对象了，瞧他这性子，光是滥心多情这条就够说的了，自个儿多半是稳赢的。至于梁潇，虽相交不久，知不甚深，但她已约莫觉察，这位梁公子平日里顶多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些，怎么能出风头怎么玩，剩下的，大抵也够不上败絮其中吧。
太子此来是打着找梁潇的旗号登门的，可谁料想梁大公子偏偏这时候出了门，也不知跑哪儿野去了。可既然来了，就没有白跑一趟的理儿，说特地来见李姑娘是不成的，别人嘛……
叶姑娘去了杨府，正合他意，可相爷授命巡视各府县，夫人在古刹祈福斋戒，能冠冕堂皇作借口的一个两个都不在府上。太子搔首踟蹰，心慌不已，一番思悟之后，方勉强笑道，
“许久不见湘儿了，我替他兄长考考他功课吧。”于是径直往梁二公子的书房去，三两眼匆匆瞥过，连哄带求地请二公子引路去寻李姑娘的住处。
二公子拗不过，只好答应了。当月凌看见牵着十岁的二公子领着太子殿下出现在望月居的时候，她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这孩子，向来是除了吃饭都不愿迈出书房门半步的。今天是怎么了？自己出门也罢了，还领着太子一道来，
“二……二……”
“月姐姐，太子殿下非央我带他来找你，我就勉强答应了。”梁湘板着一张小脸，冷冷道。
“好了湘儿，路带到了，你回去读书吧，嗷。”太子蹲下了身来，一脸笑意地哄着梁二公子感觉回书房。谁知二公子不但面不改色，也并无半点往外挪步的意思，
“我头一次到月姐姐这儿来，可得好好看看呐，想来……应当不妨碍殿下什么吧？”太子的脸登时青绿，后知后觉地站起身来，一句“妨碍”就在喉间，只是干瞪着眼，怎么也没敢往外吐。
只见梁湘挪着小碎步走到月凌跟前，摇了摇她的衣角，浅浅笑道，“月姐姐不会赶我吧。”
太子一张脸拧得紧，这小子，平日里孤傲清冷，如今倒真似个十岁孩童。
月凌一愣，天哪，这小冰块脸竟然笑了！虽然笑得极浅，但还是掩不住的俏皮。这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嘛，这孩子平常干嘛老弄得比他大哥还成熟稳重的样子，多让人敬而远之啊。
“当……当然不会。”月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得很是宠溺，这孩子若是时常这般撒娇，得多招人疼啊。
“湘儿，你饿吗？姐姐给你准备点心去？”月凌平日提起梁湘，免不了想起初见时那张冷若冰霜的小脸，那严肃地不得了的样子，叫人想套近乎都不成，每每只敢唤声“二公子”。今儿个二公子冷不丁跟她撒起娇来，让人觉得近乎了，她也就不客套地喊起了“湘儿”。
梁湘摇摇头，天真地瞪着一双眼，俨然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月姐姐，太子殿下好像有话说呢。”
“哦？”月凌这才想起，这房里还有另一个人，于是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殿下有事吗？”
“我……我……”太子似有千万句话梗在嘴边，每一眼瞪到梁二公子，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湘儿，你……不用读书了吗？”
“不是殿下说的，不能整日埋头书斋，也得多走走逛逛嘛！月姐姐这儿挺好玩儿的呀。”看你的笑话，我很满意。梁二公子眼角边闪过一丝狡黠。
“是，是我说的……”太子笑得有些咬牙切齿，他果然还是低估这小子了，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他只当成一个十岁的孩子。
月凌看着眼前这两个似乎话里有话的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准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殿下，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我想……我……李姑娘，听说向杜小姐提亲的王孙公子，都快踏破杜家的门槛了，比抛绣球招亲之前还多。”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