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月凌一愣,和她过不去?小姐,我是想看你吃瘪来着,可我是对事不对人啊,怎么说的好像我特地来这儿拆你的台似的。
“这位辛姑娘,我又不认识你,犯不着和你过不去吧。”月凌眨了眨眼,说的很是风轻云淡。辛小姐还欲辩驳,瞧了身边的公子一眼,见他脸色不悦,便不敢再多说。
“我知道,在场的诸位,都对杜老爷这言而无信耿耿于怀。可你们人……额,古往今来不是常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嘛。为人父母的,谁不想儿女有个好归宿,杜老爷抛绣球招亲,原也是为了女儿着想,只是,不巧碰上了……”
月凌看了辛小姐一眼,摇头叹笑了一番。“天意开了个玩笑罢了,大家倒当真了。将心比心,倘若今日你们是杜老爷,难道会满心欢喜地允婚吗?”
众人登时面面相觑,半晌,都无言以对,默默摇了摇头。
“杜老爷,以后抛绣球招亲这种傻事,别再干了。杜小姐生的这样美,我相信,一定有的是青年才俊想娶她为妻。”月凌笑道。
杜老爷还没来得及笑着说声好,有人立刻不干了,“诶诶诶,话都说到哪儿去了,你们不得给我个交代啊?”
高有德一看人心偏向变了,生怕这等人财两得的好事转眼就被折腾的落了空,心里一急,慌忙跳出来吼道,“现在是怎样,悔婚不说,几句话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不不不,老朽当赠黄金百两,向高公子赔礼,请恕老朽失言毁诺之过。”杜老爷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对高有德谦虚恭敬道。
“黄金……”一听到黄金百两,脑海中闪现出自己躺在黄金堆里的惬意场景,高有德双眼有些放光,但随即又强作镇定,大义凌然般道,“嗯——哼——杜老爷,你也听到,这位姑娘方才说了,贫者不受嗟来之食,高某只求杜老爷兑现承诺,不求黄金白银。”
言下之意,他不要钱,只想娶杜小姐为妻。月凌一声冷哼,哎呀,看不出来,倒是个难缠的角色,还懂得挑她的理,占着点高低不是的话柄就不肯饶人了。
月凌刚想再好好说教一番,还没等措好词,就听辛小姐身边的那位贵公子幽幽开了口,“高有德,我劝你见好就收,否则……”
“否则怎么着?瞧你穿的这样富贵,难道还想帮着杜老爷,仗势欺人不成?”高有德装着委屈,愈发趾高气扬起来。
“我就知道,你们有钱人啊,都是蛇鼠一窝,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穷苦人。”说着说着,也不知哪来的苦涩,眼里竟还落下泪来。只是惹得那公子面对此情此景,更是不屑。
“杜老爷赠你金银,是给你面子,若依着我,哼……非把你送官究办不可。”贵公子轻摇折扇,一股子逼人的傲气。
“凭……凭什么?”高有德颤抖着声音,气势不自觉地弱了。
“杜家是乡绅士族,而你……一无官职,二无功名,沿街行乞,自是庶人;方才唱曲乞怜,犹似优伶,当入贱籍。本朝有定法,‘士庶不婚,良贱不婚’,论起来,你根本没有资格与杜家攀亲。绣球错落你手,杜老爷知错而改,本是理所应当,你却纠缠不断,意欲逼婚,依律……该当如何啊?”
贵公子一扇挠头,佯装忘了律法条文。众人一听此语,顿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有疑惑有怨言,但多是点头赞成的。
“把他送到京兆府,问问府尹老爷不就知道了。”清霜在人群里起哄似的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跟着附和起来,接连称是。月凌看了眼清霜,又看了眼旁边的一众围观百姓,默默摇头感慨,真是一群……不怎么有主见的路人呐!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将高有德送到官府,吓得他脸色一灰,着急着来回跺脚,“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眼见得争执不下,弄不好就被送到官府,一顿好打不说,能不能出来还不一定。高有德想到此处,心中惧怕不已,趁着众人混乱谈论的功夫,赶忙冲出人群,一溜烟儿地跑了。贵公子连连摇头,他不过随口这么一掐,那姓高的也太不经吓了吧。
见正主都跑了,围观的人们也没了兴致,摆手叹气,一哄而散了。月凌跟杜家父女道了别,正准备走到清霜身边,这天也快晚了,该回去了。
“姑娘留步——”才走了没几步,忽的一把折扇横在身前,挡住了去路。一抬头,原是辛小姐身边那位方才骂跑了高有德的贵公子。
“公子有事吗?”月凌瞧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辛小姐,复又对他浅笑道。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贵公子微微弯身,笑开了眼角的桃花纹。
“我……”
月凌支吾着,心中略带嫌弃。又是个搭讪的,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我叫清儿,清水出芙蓉的清。”月凌瞥了不远处的清霜一眼,顺嘴编了这么个名字。清霜在那厢听到,一股子摸不着头脑。
“清儿?隽秀脱俗,天然淡雅,好名字,好名字。”贵公子连连赞道。
“小女子还要要事,恕不奉陪了,公子留步。”月凌浅浅躬身施了一礼,往清霜那头走去,拉上她一块儿逐渐走远。
“你为什么说你叫清儿啊?”这名字编的也太随便了吧,连个姓也不提,亏那公子还能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他都没先告诉我他叫什么,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说真名啊?”月凌一脸理所当然,她怎么能吃亏呢?毕竟想当初梁潇先报了名字,她都没打算说的。
“好吧……”清霜哭笑不得,这逻辑,真是被她给打败了。
这两人越走越远,那位贵公子却仍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着。
“殿下——太子殿下——”辛小姐连连喊了几声,索性行人各自匆匆,不曾理会。
“你乱叫什么!”太子回过神来,又是一阵责怪,整张脸上写满了嫌弃,“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我……”辛小姐一张脸气得有些扭曲,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三分娇嗔,
“殿下——出宫之前,不是殿下同娘娘说的,要送紫燕回家吗?”出了宫后,太子一直大街小巷地乱窜,本来辛姑娘心里还挺美的,心想是太子看上了自个儿,故意绕路想多相处一会儿。可自从那个女子出现之后,她感觉先前的一切美好都被打破了。
“额……”太子别过脸去,犹疑片刻,“你还当真了?我若不这样说,母后又要喋喋不休了,我以为你该知趣的,谁知道……你竟还是自作多情了。”
太子早过弱冠之年,除了几房侧妃,至今还未立正妻,圣上和皇后为此事操心了许久,皇后嫌画像恐有失真,传言更有不实,为了选个百里挑一的太子妃,每日宣一位朝臣之女入中宫拜见,细细考察品行。
因此,太子每日进宫,除了问安,还多了一件事,只是相了许久,仍旧一个都没有相中。眼看着京城上下所有官宦女都快被筛了个遍,太子妃还没有着落,皇后焦急不已,尤是今日,叮咛嘱咐甚繁,太子不得不借口送辛小姐回府,急匆匆逃出了宫。
“怪我,没跟你说清楚。”太子轻叹口气,也不知是在怨谁。
“你且回家去吧,我还要再逛上一逛呐。”话音才落,太子又是“啪”一声打开折扇,风一般飘逸地顾自走去,徒留辛小姐孤寂的身影呆立在原处。
“这算是什么事嘛!”辛小姐略带癫狂地跺脚甩袖,一阵失态。
太子越思越想,越惦记那个姑娘,回到太子府时,已近黄昏。左脚才迈进了门槛,心想着今夜定是辗转无眠,还没等守门的护卫道完一句“太子”,只刚出了个声,连连又将左脚退了回来,摇摇头,默默地往东边去了。
上弦月才过了柳梢头,太子转悠来转悠去,走到了梁府。他觉得今天的事,除了梁潇,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倾诉的了。因他常到梁府走动,天长日久,看门的家丁也都识得了太子的模样,才刚要进门,便想喊一声“太子到”。
太子忙将折扇递在那人唇前,口中作“嘘——”状。此行不过是和梁潇谈谈心,若是这一喊,还不叫梁相国都知道他大驾光临了?
太子进了府门,轻车熟路的,也不用人带,径直往梁潇的房间走去。他才不管梁公子睡没睡呐,他堂堂太子主动找人谈心,说的还是春心萌动的心里话,梁潇就是睡死了也得给他醒过来。
梁公子很识趣地没有睡,但已不甚清醒。在听说太子动了情之后,他只疲惫地抬起眼,“哦。”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啊?一点都不吃惊,不好奇的吗?”太子踱来踱去,用扇骨重重敲了敲桌子,身体力行地对梁公子的反应表示十分地不满。
“你自己数数,这是你第几次跟我说这话了。”梁潇慵懒地转了转手中竹箫,半睁着眼,不想多做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