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天下的好女子都喜欢穷书生吗?”月凌着实想不透,不但天下的女子如此,竟连神仙也未得幸免。
梁潇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言色漠然,“这种戏文里的故事,也就卿芸和那薛家小姐当真了。”
月凌原顾自思索着,忽然间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又凑到跟前,神神叨叨地问起来,“薛家小姐是谁?”
“额……三两句说不清楚,都是过去的事了,多说无益。”梁潇欲言又止,似又牵扯到什么不言之秘一般。极不自然地别过头,四处张望,对着冯延寿大声嚷道,“人呢,等半天了怎么还不来啊?”
“这帮吃干饭的,用着他们的时候一个个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冯延寿料是等的更烦了,到时的笑脸早不知消散到何处去,张口都是些粗言鄙语,龇牙咧嘴的,就差没当街破口大骂了。
“哎——来了来了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冯延寿话音才落,远远地传来这一声喊叫。那差役领着十余个人,边穿衣戴帽边往这边跑来,也顾不上什么得体不得体的。看这样子,像是才从睡梦中爬起的,有几个半睁着眼,时不时趔趄几步,有几个更是打着哈欠伸起了懒腰。
这群人还有个与众不同的褐衣人,在一群衙差中显得有些另类。那人身穿短打便服,肩上还背个小木箱,约莫是个四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年岁渐已老迈的缘故,他显然有些跟不上众人的步伐,跑的有些力不从心。从这身衣着打扮和肩上的小木箱看来,这人应该就是仵作了。
“老爷,弟兄们都到的差不多了,这就出发吗?”领头的差役就是方才醉酒的那位,只见他此时累得大汗淋漓,却丝毫不敢在冯延寿面前有所懈怠。纵使是弓着背扶着膝,依旧喘着大气低声下气问道。
沈天若等人看这情形,自以为差不多便可启程,正欲提步前行,还没迈出脚来,却听冯延寿粗着嗓子喊的唾沫星子乱飞,“出什么发?没看老爷我还没更衣呐么!难道你叫老爷穿着这常服审案?”
“这这这……”差役没摸清主子的脾性,一惊之下,委实吓得不轻,张着嘴“这”个不停,脑子却是一片混乱,想不起究竟该如何答复。
“这什么这,还不快伺候老爷到后衙更衣?”冯延寿一股无名业火一个劲儿地朝着眼前的差役发出。这差役心中委屈,却也只能强忍着,也不知今日大过节的,撞了什么邪,一大早上的事事都不顺心。
“冯兄,方才等候多时,为何不先更衣啊?”梁潇略带不屑,只差没直说他这是误事摆架子了。
“方才差人不在此地,如何更衣?”冯延寿答的倒是理直气壮。接着转身往衙内走去,三两个差役连忙跟上。
梁潇被这阴阳怪气的反问给闷着了,知道他生下来就是世家少爷,用得着一副没了别人伺候,他就活不了了的样子吗?这么久的功夫,瞎琢磨也该琢磨会穿衣服的法子了。他们在这儿已等了这许久,虽说是不差这么会儿更衣的功夫,可那小人得志的样,真叫人看了心里就来气。
更衣梳洗半日,冯延寿身着官府,光鲜亮丽地走出衙门口,两名衙役前方开路,其余人随后跟着,他方大摇大摆地往沈家去了。沈天若三人只走在一旁,对此情此景冷眼以待。亏得他没讲究地非等着官轿来抬,不然再折腾些什么,也不知天黑前能不能到沈家。
“他还挺讲排场?”月凌怨怼着,若不是怕再耽搁了时辰,真想趁机好好整整他。
“在家里被训惯了,难得扬眉吐气一回,再不讲讲排场他非得抑郁了不可。”梁潇闲散着转了转手中箫,半是叹气半觉好笑。难道这算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到了沈府,众差役将现场勘查一遍,仵作上上下下验了一通,就差没拔光头发,没开膛破肚了。可看来验去,除了右肩的剑伤,实在找不出半点其他伤口来。单看这面色,不但无半点中毒迹象,若非闭着眼睛,倒像是仍活着一般,可查脉息,摸心跳,仔仔细细验上好几遍,此人又确确实实是死了。
仵作立时犯了难,百般琢磨不出个结果来。这等奇事,十数年来从未见过,莫说不能剖开五内和头颅再作细查,就算剖了尸,怕也难寻出死因来,到时不过白白的折了自己多年的好名头,这可不值当。
按本朝律法,主人家杀了行窃的盗贼,不论失不失手,都勿需担罪。既是沈将军已说了,贼人中了他的剑后倒地身亡,便如同承认是他所杀一般。为今之计,实话实说不过害人害己,多的是让这原本简单的案子愈发复杂。倒不如随便想个死因,往上一禀,待案子一结,谁还多作计较?也不曾害了谁去,更能保住自身名头,可是个一举多得的好计较。
“这位团头,可验出死因了?”见仵作验了半日,仍不见结果,沈天若在旁等的焦急,忍不住出声询问。
仵作想了片刻,站起身行了个拱手礼,装腔作势道,“回禀沈将军,死者系右肩中剑,臂内出血,阻塞经脉而亡。”
“什么?”非但沈天若顿感匪夷所思,在场众人听此言论,皆是瞠目结舌。臂内出血,阻塞经脉?这等死因,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怕是千古第一回了。
沈天若心中未能尽信,满腹狐疑地追问道,“你没验错?”
“郑团头验尸二十余年,怎会有错?”冯延寿似也有意速断此案,都不等仵作回答,便信誓旦旦替他作了保。
“冯兄,此事……”沈天若尚有疑虑,待要相询,冯延寿却权作没听见,转身对身边的两个差役指指点点道,
“你,还有你,你们速去查明此人姓名来历,帮郑团头填好尸格,尽早结案立档。”
“是——”眼前的两名差役不敢多问,忙应声离去。
冯延寿向沈天若等人拘了一礼,道,“沈兄,沈夫人,诸位同窗,且留步,此事权交与延寿,勿需多费心。”
众人回了一礼,还未来得及多说几句,冯延寿转眼已远去。差役们和仵作也急急跟上,断后的两人急急忙忙将尸身一并抬走。一干人等不多时便离了沈府,留下主客几个更感茫然无措。
“沈家出了命案,冯延寿倒像站在我们这边似的。”杨寻心内疑窦,虽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只觉此事怕不简单。
“他与天若素无冤仇,何必为难?再说律法如此,便想作梗也不成啊。”秦梦初淡淡言道。
聊聊几语,不由令人再想起前事。都入了官场,也当知人心险恶,熟料他张口闭口,却仍是当初那个事事以善意忖度的书生。秦公子这话乍一听似有理,只是,素无冤仇?他怎晓不但有,还不甚小,不过不知多年过去,冯延寿知否当年恩怨。
“罢了罢了,上元节出了这桩事,太不顺心。管那冯延寿什么心思,今日权且算是了结了,想这些作甚?”梁潇展眉笑道。
“衍之说的是。”想到此处,卿芸登时愁云尽扫,盈盈屈膝,“昨夜多谢几位了,如今此事已了,你们一夜未归,家里怕是要担心了。”
“哟,这就要送客了?昨儿个怎么不这般想?卿芸,你是嫌我们几个在这儿,妨碍了你们夫妻恩爱吗?”梁潇挽箫一指,启颜坏笑道。
“梁衍之,你若真这样想,此刻就不会跟我贫了。”卿芸一脸我早看透你了,倒叫梁公子一时没了话。
“我们总是输给你了,我还是识趣点儿,自个儿告辞吧。”杨寻笑着拱拱手,乖乖离去。梁潇秦洄等人见状,亦纷纷拜别。
人走茶凉,再扫一眼后花园的肃静,卿芸忽又神色凝重起来,“天若,我总觉得,这心里还是好生不安。”
沈天若将妻子揽入怀中,握着她的手,轻拍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别胡思乱想了。”仰起头,心里却莫名泛起一阵忧思。
那一头,梁潇等人各自打道回府,梁公子同月凌路上说笑一阵,不刻便回到了梁府。
“公子,李姑娘。”守门的家院一见,恭敬唤了一声,门里守着的人一听是公子回来,忙取下门闩,将两旁大门打开。
“公子,李姑娘,你们回来了?”
梁公子微微点头作意,正要同月凌一道进门,一只脚还没迈进门槛,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梁潇——”
梁公子眼珠一瞪,身子一僵,一阵寒意涌上心头,月凌默默回头一望,果是那越挫越勇的皇家女。
“公主~~~”月凌微微躬身行礼。
本以为公主会抛来个冷眼,任由李姑娘待着,谁知她盈盈浅笑一声道,“免礼吧——”
难得云阳公主今日对月凌青眼以待,不免叫两人皆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