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章 来者不善
若卿言2018-07-31 02:133,175

  “可是京城穷苦百姓口中常称道的那位少年侠盗?”梁潇沉思片刻,当即说出了声。

  “正是——”还不等沈将军有何反应,站在几人对面一位二十出头的玄衣男子站前一步,执扇回道。

  “阁下是……”冷不丁冒出这么个人,沈天若感到很是怪异。

  那玄衣男子抱拳拱手,谦逊中带着几分挑衅,一双眼偶放寒光,似乎对沈天若颇有敌意,“在下崔义,京城讼师,此番特来替一众身受方少侠恩惠的百姓为他讨个公道。”

  “崔状师要讨的公道,就是沈蓠的命吧。”沈天若轻叹一口气,横眉冷目道。

  那崔义一笑,持扇又拱一礼,也不说是与不是,只娓娓道来,“沈将军征战沙场,为国为民,崔义佩服。只是方少侠生前待许多百姓恩德甚深,如今他故去,日后不知有多少孤寡之人要受饥寒飘零,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个道理……沈将军应当懂吧。”

  沈天若不免苦笑,无奈略点了点头,“我自然懂。可阁下既身为状师,也该知道,我朝律法,‘夜入私宅偷盗者,主人若杀之,无罪’。况那日交手,我本无心伤方觉,只是他不肯就缚,还想害我性命。我夫人担心我,当时喊了一声,叫我小心,他便想对我夫人不利,我一时失手,才不慎刺中了他,未想他竟当场身亡。”

  “就是,你那方少侠好生无礼,我们想与他好好说话也不听,张口闭口‘朱门酒肉臭’,讲什么与我们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沈将军还怕有什么误会,想要问个清楚,他倒好,一刀过来,恨不能杀了我们。”还未等沈天若把话说完,梁潇心中不平,想起那日情形复又怨怼起来。

  谁知眼前的崔状师却只摇摇头,对二人言语非但无动于衷,反倒更多了些轻蔑之意。

  “崔某替人辩诉多年,知道衙门口朝哪儿开,也见惯了官官相护。如今死者已矣,当日情形究竟如何,世间已然只有几位知晓。府尹老爷与你们还曾是同窗,是非黑白自然由得你们说了。”

  “崔状师,你对官场之人,似乎颇有微词?”秦梦初在旁听的久了,似是见不得崔义将官场中人一棍子通通打死,终于忍不住道。

  崔义俯首垂腰,恭恭敬敬道,“不敢,不敢。民……怎能与官斗呢?”后一句说的酸,满满净是奚落之意。

  “敢与不敢,都已写在你脸上了。斗不斗的,律法摆在那儿,你想辩得府尹老爷判了沈将军的罪,也是万万不能。”秦梦初凌然以对。话音方落,堂外百姓开始喧哗,对他的话竟是深感不满,料想他们当该都是曾受过方觉恩惠的穷苦人家,今日特为崔义助阵来的。

  崔义转身,对堂外百姓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莫要高声,众人果然渐渐止了议论。此时崔义转回头来,对秦梦初道,“若是平时,我确不能,可前日是什么日子,秦主事可还记得?”

  “上元佳节。”秦梦初未加思量,便脱口而出。

  “对,便是上元佳节。自前朝起,民间从契丹承袭了上元放偷之俗,三日放偷,莫说偷青偷物,纵窃至妻女亦不加罪。主家可严加戒备,以妨失窃,却不能抓贼,更莫说是伤人性命了。如此,方觉无罪,沈将军杀了无罪之人,岂不有罪?”

  此言一出,堂外百姓纷纷称是,回头再看崔状师,更是一脸的正义凛然。秦梦初万万不曾想到,板上钉钉的律法条文,说在崔义嘴里,竟因为上元节的所谓民俗顿时变得一文不值。

  “你……民风律法,岂可相提并论?契丹之人,未有开化,放偷之俗,岂可用于天朝?”

  “百年如此,朝廷官府也不曾相究,秦主事若要反对,不也晚了些?”崔义问的称心,一句话说的倒颇有冷嘲热讽之感。

  秦梦初一时语塞,先时不置一语的杨寻此刻倒发了话,“崔状师此言差矣,前朝本朝,虽承了那放偷的风俗,中原百姓却多有分寸,所盗之物,限于花灯果品,少有涉金银财物,更莫说窃人妻女了。方觉此为,恐在民俗之外吧。”

  崔义一顿,片刻后随即道,“杨编修,少有人为,也未必就不合理礼俗。不信你问问这堂外的百姓,依不依允此举啊?”

  “依,依……”堂外百姓纷纷附和。月凌眼看着没法拦阻,更封不了他们的口舌。方觉劫富济贫,虽屡次犯下偷盗之罪,倒也种下了不少功德,这些百姓感恩戴德,而今心中念个报仇雪恨,沈将军这回,全身而退怕是难了。受点苦也罢,可这架势,只恐他们不见沈将军偿命不愿罢休。

  “肃静——”冯延寿一拍惊堂木,鼎沸的人声立时止息,本欲说些什么,却又词穷了。

  “都说讼师一张嘴,阴阳乾坤转逆,只在一瞬,我今日可算是领教了。”

  “梁公子侠名,崔义素也有耳闻,公子路见不平,惩奸除恶,侠义之心与方少侠系出一源,在下……”

  还不等崔义诉什么钦佩之辞,梁潇急急打住,“诶诶诶,你且慢,系出一源,愧不敢当,行走江湖时,锄强扶弱之事常有,只是梁潇从不慷他人之慨。所谓平生不作梁上人,济贫未敢济自身。盗亦有道的话,更是不曾放在心上,与你家方少侠,实在不熟。”

  其实劫为富不仁,为官不清之财,周济穷人,梁潇虽不甚赞同,也无多少鄙夷。只是他自来护短,谁叫这回方觉偷到天若头上了,没来由地还扯出如许风波。

  他行走江湖多年,听闻近年来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劫富只劫不义之财,济贫不济惰懒之人”。至于那国库官衙的财,更是不能动的。

  倒不是这里头的钱物一定干净,只是怕一旦窃取,一来会牵累了无辜的看守之人,二来追寻不回,为求个交待,官府最后仍是少不了再向百姓伸手,一片好心,却办了恶事,更万万不能。况若本是朝廷欲以民生之用,治水建堤等事,冒然劫之,岂不耽误?

  再者,以眼前之事就论,天若向来廉洁自守,不贪半分财物,家中除却俸禄,金银皆是每回凯旋后圣上恩赐,常作军中将士练兵秣马只用。方觉盗尽不义之财也罢了,盗清官钱银,无论是否恩及贫苦,岂可再当个“侠”字?

  崔义碰了灰,自觉无趣,也不再作奉承之辞,只淡淡道,“梁公子出身相府,自不消济自身之贫。”江湖之论,多说无益,崔义不欲与眼前这帮官宦子弟多作纠缠,垂身拱礼,恭敬对冯延寿道,

  “府尹老爷,朝廷素来道,民为重君为轻,如今崔某为百姓请命,恳请老爷还死者一个公道。”

  “这……”冯延寿犹疑难决,半晌没一句完整的话。

  “公道?若细论起来,方觉昔日所劫之富,又该如何判定?总不是他年年只挑上元行窃吧?”梁潇杨寻还没想着什么由头争论,秦梦初的心思倒是转的快。

  “方觉已身死,秦主事还想如何罚他?”崔义兀地有些激愤,“难道要鞭尸笞挞,方消你恨吗?”

  “秦洄无此意,但以方觉生前所为,纵免了上元偷盗之过,怕也是个有罪之人,沈将军误杀有罪之人,纵伤了民心民情,又何致需以性命相抵?”秦梦初咄咄追问道。

  崔义不带半分思量,接的甚是顺口,“秦主事,万事讲个证据,空口无凭,你怎的说方觉昔日有罪?”

  “我……”

  “崔状师,民间素赞方觉是个侠盗,劫不已之财以济危救困,若不曾有偷盗之事,何来的侠盗之名?”听了半日,沈天若终于又开口道。

  “这……”崔义一时哑口,难以应答。“方少侠劫的,素是不义之财,法纵难容,情理可原。可沈将军所为……”

  “冯府尹,沈蓠恳请彻查此案。”沈天若向堂上拱手道。

  “为何?”一听彻查,原本昏昏欲睡的冯延寿当即打了个激灵,半个鲤鱼打挺,在椅上坐得甚是端正。

  “当日方觉与我交手之时,我只误伤他右肩一剑,他却倒地立死,仵作验词,颇为可疑。况那方觉曾口口声声似当我是个贪污纳垢之徒,这其间种种,蹊跷万分,怕是他曾受人蒙蔽,才……”

  “住口!”等不及沈天若说完,冯延寿“啪”一拍惊堂木,急急道声住口,忿忿道,“沈将军,本官知你杀人一事,实乃无心之过。可你不该见民心向背,便硬生生改了口供。”

  沈天若大感郁闷,“我……我何曾改了口供?”

  “你本已承认方觉系你误杀,方才却又说只伤他右肩,前后供词不一,是何居心?”本对审案从不上心的冯延寿,此番咄咄逼人,仿佛已站到了崔义那边。

  “冯府尹,我先前只说方觉被误刺一剑后毙命,未曾断言他确系因此而亡,只是那郑团头……”沈天若正要说出心中疑惑,却当即被人打断。

继续阅读:第四五章 公堂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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