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挑眉,拧着一张脸老大不乐意。云阳公主损他虽不是头一次,可说他因为不及人家穷,所以没人家有福分,这算什么?有权有势还成了大错了?这世上,虽有不少视金钱如粪土的,可总也不至于,见着些送到跟前的权势富贵,跟躲瘟神似地躲远吧?又不是什么不义之财,篡国之权,至于嘛!
“妹子,这话哥可就不爱听了嗷。仙凡姻缘虽多是骗人的,可那些个神仙艳遇倒未必是假呀!蓬山刘郎,襄王神女,虽不至真情真爱,世人称羡,可谁又说只有穷人家才有那福分的?你哥哥我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不成啊?”
云阳公主甩过一记白眼,非但不屑之意满满,酸的直白,饶是半点兄妹间的面子都不肯给,“哥,你这话说的很轻浮啊。要是你敢当着李姑娘的面说,我……敬你是条汉子。”
“啊?”太子当即纳了闷儿了,李姑娘向来温婉,纵使婉拒他数次,可也不曾怎的说过什么重话,更别说动手了。怎么妹子这话,说的李姑娘像是河东狮似的,轻易招惹不得,一旦招惹,非死即残。还敬你是条汉子……这话说的,怎么越听越有些渗人呐?
“哼哼……我保证,要是你真敢这么说,不用等她爹她哥了,她能亲自出手,把你打残废了。”公主冷笑着,一脸看好戏的架势,偏生一边还卖着关子,瞧着她太子哥哥那一头雾水的架势,小公主心中很是惬意。
太子越听越忍不了了,妹子话说一半,却是老也不把最重要的告诉他,提起了好几分的兴趣,却又只替人放些狠话,也不告诉他究竟为什么。不带这么玩儿的。
“说了半天,你倒是告诉我,她爹是谁,她哥是谁,她又是谁啊!”
“保——密——”,公主笑得恣意,学着李姑娘先前的模样,一字一顿,才觉得,这握着秘密的感觉,犹如手掌着天地乾坤,这意味……甚好……
李姑娘在一旁,不曾在意太子这神思如何飘远,听他方才这话的意思,公主倒是不曾漏了自个儿的底,不过说错了三两句话,说出了法术的事,叫太子浮想联翩了,不过……“会法术,你怎不疑心我是妖怪?”
太子正顾着遐想,乍一听闻,也不曾多想,当即下意识回道,“妖怪?妖怪又怎会有如斯天仙美貌?”
这话虽像是夸赞,李姑娘却并不开心,沉着脸又是微怒道,“太子这是什么话?相貌如何,与身份何干?妖怪也常貌胜天仙,神仙也常有不及凡人的,殿下这以貌取人的毛病,可是太重了些吧。”
太子一听这清冷高寒的语调,知是自己个儿必又惹得李姑娘不满了,于是乎只好停下脚步来,躬身作揖,连连赔礼认错,“李姑娘千万恕罪,原是我这凡夫俗子失言了。其实……人有好坏,妖也有好坏嘛,姑娘纵是妖,似这般善心助人,也与天仙无异呀。”
李姑娘郁闷着,哭笑不得,善心助人就是仙了?那世上的好人这样多,难道死后,一个个都能成仙不成?再说了,就不许妖怪心存善念了?才说着人有好坏,妖有好坏呐,心善的妖可称作仙,那心恶的人,却又该称作什么?
“我是妖是仙,似乎与殿下无甚相干吧。”李姑娘愣是冷冷又道。
“嗯……自然。”太子自觉一连碰了几个钉子,这般一言一语的好生无趣,只是……这独处的机会难得,若不多说几句话,又实在难以甘心。
平日里,他为着三两句借口常登相府大门,可李姑娘人在内院西厢,别说是见着她的面了,便是隔着门听一句谢客的话都不曾有此殊荣听过。他又没有衍之的丹青画笔,更无甚么相干物件,闲暇时,竟是连睹物思人的解法都不能够。
他与衍之当初还打赌谁能得李姑娘的芳心呐,亏的是衍之不曾答允赌了,否则……时至今日,他连李姑娘的面都没见着几回,一见面,却又是这般的遭人嫌弃,长此以往,哪里还有赢的可能?于他而言,最好的结局,大抵也便是两败俱输了。只是,若便这般放下了,又怎叫他甘心?
“诶?我听说当日法场刀下留人的主意,是殿下想的?”眼见得是妖是仙的话必是谈不下去了,前路漫漫,倘若不置一言,李姑娘又觉着甚是烦闷,想着想着,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这一茬。
太子连连碰了一鼻子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这回李姑娘问起了旁的事,他倒乐的当做之前的话没问过。只是一提起当初沈将军的事,殿下又总是笑得有些惭愧,“额……一半一半,方觉也有份。”
李姑娘老大想不明白,当初就想不通,却碍于情面,也没敢问谁,“可是……你们为何想着要折腾这么一出呀?”
太子垂眸,一副语重心长之态,愈发显得用心良苦起来,“当初……沈将军因是被受过方觉恩惠的百姓冤枉,迟一霎那,便险些没了性命,他们愈思愈想,自然愈发愧疚。这样一来,沈将军虽多受了几日苦,却也是苦尽甘来。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桩大教训,再有这等阴差阳错的误会时,为免酿成大错,他们总能少些冲动。”
“太子这番,可也算得用心良苦了。”月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想了几遍,才明白方才太子之言的意思。
“哪里哪里……”好容易见李姑娘夸上一句,虽听起来极像是客套话,可较之从前的冷言冷语,先时的直言冷拒,这话,可算是极中听的了。
李姑娘也不知该答些什么话,聊些什么天,凭是心里头有多无聊,也找不出话茬来。
末了,点点头浅笑不语,移步往皇宫的方向走去。这一笑浅然,本不足道,只是太子生平还是头一次见得,在旁瞧着,不觉荡了心神,步子也慢了下来。
待等得离的远了,太子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加快了脚步往前跟着。跟上之后,也不过默默无言,都不知有何话可讲的。这不长的路,徒步走倒也走了许久,走着走着,渐渐已走近了宫门口,此时只见一辆马车从内里驶出,过了宫门城墙口,已然缓缓驾近两人面前。
马蹄声滴答滴答踏过,太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似的,一扭头,倏忽问起,“姑娘与衍之……”
李姑娘放空了脑袋,太子这话才起了个头,也没怎的听进去。此时马车驶来,正正擦肩而过,百无聊赖之间,她便朝那厢瞥了一眼,瞥眼过后,却是变了脸色,当即转身朝那已往反方向奔去的马车喝道,“停车——”
马车出了宫门,马儿越跑越欢,空凭李姑娘一声喊,却是哪里还肯就此停下?只听不远处,车夫扬鞭喊了声“驾”,马车仍是前行,竟是越走越快了。月凌面有不悦之色,暗思暗想,只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寻常人但凡听了一句“停车”,便是不识喊话的是何人,也会先停下来问上一问缘由,或是斥问几句,责她不该乱喊。可这车上的人,竟是越叫越跑,佯似没听到听见她的话似的。莫非……当真是心虚了不成?
太子才想说上一句话,只是才起了头,却见身旁的人不知怎的,竟是被一辆马车吸引了目光。诧异之下,殿下不禁赶忙凑上前问,“李姑娘,怎么了?”
“站住——”李姑娘满心只想先一探究竟,这会儿虽是听见了太子的话,却并不欲怎生搭理。眼见得那辆马车越跑越快,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宫门外快一里远,看样子,喊是决计喊不住的了。李姑娘一急一气,当即挥手施法。
灵光闪过,只见那拉车的马一惊,仰天长嘶一声,前蹄高跃,待放下时,登时便欲前不前,车夫摔下车来,滚了一圈扶着腿连连喊疼。马车往一头一侧,又听见车内传来一阵惊呼之声,这声音尖细,分明是个女子所喊。
待这车、马、人通通停滞不前,李姑娘方才定下心来,边往马车那边走去,边又耐心向太子解释道,“我看到车里有个女子,扮作太监的模样,还一脸慌张,我喊了声停车,马车却越跑越急,我想……料必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姑娘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欲往摔在地上的车夫嘴里问出什么话,只是问了好几声,却见那人一脸茫然,什么话也不说。
“莫非是个聋子?”月凌心中怅然,难道方才只因他听不到的缘故,根本无从知晓有人唤他,所以才没有停下?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这回……该不会是她猜错了吧。如果是那样,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哦?”李姑娘已郁闷了半日,太子却仍是站在原处,后知后觉地讶异了一声,又往马车那边一张望,接着便越过近处连连喊疼的车夫,径直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往里张望,待等得定睛细看时,不觉一惊。
“容妃?竟是你!你这是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