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为着杨郎……哦不……是杨公子。”小蛇妖从前叫惯了杨郎,猛地一时间还未能改过来。
才叫了两个字,便意识到似有不妥,于是柳朎胧忙掩面改口,
“从前因是为着杨公子的缘故,好几回强装淡然。可是……我头一回乍见只下,恐惧之意着实难以掩盖,一抬眸看清他面目的时候,霎时间仿佛五脏六腑都在震裂,好像……好像还能清晰地感觉到疼。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可是……我……等到后来见时,因是人多,我尽量不去瞧他,所以……可是……现在我身处相府,我真的……真的好怕……”
怕字说多了,无端惹得月凌忽是怜悯起那个无辜的女子来。柳朎胧说,初见之时,便见那姑娘要上吊寻死,本也不甚能怨她就此起了杀心。却可叹那位不知影踪的神仙,降妖除魔之后,功劳簿上添一笔,许就是这般飘然而去了。
到那时,那姑娘怕是还要寻死,没了妖精要害她,那神仙也未必知晓这遭,怕是她想不开,仍旧归了尘土。哎……这世间有多少苦命人,便是得欲神人相助,却也终是只能救得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这事儿,说前说后,才发觉最可怜的,原是那个不知何故自寻短见,又险些丧命于妖怪之手的姑娘了。她定是遭受了莫大的磨难,才会弃生觅死,却怕是瞧见的妖和神仙,不是无心留意,就是有意加害。哎……空叹又有何用?百余载都过去了,不论如何,总归是斯人已逝,只是那小蛇妖却还在面前,也不知此来究竟找她何为。
“那你怨谁?还不是你先动了害人的念头?也难怪神仙伤你啊……”想起那个未得蒙面的可怜女子,月凌忍不住想替她埋怨一句。
“我知道,可是……”柳朎胧还想为自己的委屈和磨难说上几句话,怎奈何李姑娘却是没了这耐性。
却见月凌摆摆手,也不知是怜惜是轻怨,却是无心再将此事多提及,“好了好了,别可是了……我知道,你也委屈,害人没害成,自己倒是险些儿没了命,哎……要不怎么叫天意啊!”
“李姑娘……”柳朎胧虽然不怎么琢磨地透人话,但还是能听出,李姑娘这话,肯定不是在夸她,横竖也不像是什么宽慰之辞。
李姑娘也觉开这般的玩笑甚是无趣,干咳了几声,赶是又问起了正经事来,“嗯……呵……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我想请李姑娘救救我……”一句话没说完,柳朎胧又想当即跪下。
月凌赶忙前将她扶拉起来,却是一脸的茫然,“不是……你现在好好的,想让我怎么救你呀?”
小蛇妖说着说着,几近落下了几滴清泪,几句话里,莫名还存着不知是对谁的几分怨憎之感,“我不想再待在那个金钵里了,不想与他……我……李姑娘,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无心想要害人的。我听你的,我会回山里去,好好修炼,绝对不会再纠缠杨公子,也不会害人的……”
李姑娘一脸憨然,持着本心拢共实话实说,“这话……我相信啊!可是……你到底想我怎么帮你呢?其实……明空大和尚说了,他这是要渡你成正果呀,人家是好心,我再为你强出头,好像……不太合适吧?你既然逃出来了,又特地来找我,想必是替我想好了帮你的法子了吧?”
“我……没有啊……”柳朎胧摇摇头,瞪大了一双黯然的眼睛,呆呆地很是无辜。
月凌又是一愣,忽然觉得又有一丛荆棘横生在面前,还不是一脚就能跨过的那种,“啊?那你是打算……让我生想一个法子出来?”
柳朎胧奋力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条件的信任,“我相信李姑娘一定会有办法的!”
“呵……你相信……我好像不太相信……”月凌顾自喃喃着,苦着一张脸,也不知该应该拒。
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倒是真的。可是她能想的出的办法,也不一定就能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呀!甭管怎么说,腿长在明空身上,金钵拿在人家手里,就算人家看在自己以及父兄的面子上,当面答应了。
可人家要是一高兴,或者一不高兴,等她不在的实话,一回头又把这小蛇给收走了,这也是难以料准的事。这回是小蛇妖运气好了,才能逃出来找她想法子,可要是下回柳朎胧运气不好,逃也逃不出来,到时候她又上哪儿知道去?
除非是哪天明空死了,或是他受了什么要命的天灾人祸,从此再没了收妖的术法,才算是绝了柳朎胧的惶恐。否则……甭管什么好法子也难是个长久之计,这……可比小公主的事麻烦多了。
“李姑娘,你是知道的,我这脑子……向来也想不清人的想法,有时候……”柳朎胧忽然又开始卖起惨来,求恳的话还没出口,那悲伤漠然的语气,便叫李姑娘原先还犹疑着答不答应的心思,顿时逼着自己点了头。
“我懂……我懂……”柳朎胧的思绪,她早都见识过了。
报恩能报成那样的,总是没谁了,想着个以身相许的故事偏生都如法炮制,也不管人家的实际情况,结果呢?明明是一片好心,却差点误人终身;再说今儿个的事,她说是不想吓唬人吧,反而倒一个激动给现了真身,还好叶公子是想通了,不然……李姑娘真的很想问一句,你就说吧,还有什么事儿是你搞不砸的?
“那……”柳朎胧仍不敢确信如何样,支支吾吾的,仍是试探性地想问上一句。
李姑娘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哎……终究还是心太软啊!
“这样吧,你先跟在我身边,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待在我房里,怕见梁潇就别出去乱转悠,我慢慢给你想想办法。”
“那……”柳朎胧仍不敢确信如何样,支支吾吾的,仍是试探性地想问上一句。
李姑娘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哎……终究还是心太软啊!
“这样吧,你先跟在我身边,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待在我房里,怕见梁潇就别出去乱转悠,我慢慢给你想想办法。”
“多谢李姑娘!”柳朎胧紧赶着俯身作揖,办法还没想出来,却已是笑得灿然。
看着柳朎胧这一抹笑靥如花,月凌忽然开始迷茫了。她刚才这是干了些什么?一时心一软,竟然又答应了别人帮个忙?这回……还是个相当棘手的勾当。
更郁闷的是,对方竟是个先时同她,同清霜还饶有些恩怨纠葛的蛇妖?她分明不欠这小蛇妖什么,素日里也不算有什么交情呀?小公主算是无仇无怨,好歹相识一场,今番也算成了朋友,那桩婚姻事,多也是冲着梁潇和清霜的,尚不算奇怪。可柳朎胧呢?说是没仇已是不错了,怎的还上赶着帮她揽事?
从前种种莫名涌上心头,诧异之念不断。想当初的针锋相对还犹在眼前,柳朎胧那倔强不听劝的执拗,一想起来,还能叫李姑娘好生恼火。犹记得那日眼前这小蛇妖身着红色新娘喜服,提着把叫人琢磨不透的剑,冲着她逼问的场景。每一句话,她几乎都不曾忘了。
那日那个美艳新娘怒气冲冲地吼着,那神情恨不得直取人性命,上来连个名姓也肯不通报,一开口就是一句怒气冲冲的“杨郎在哪儿”,弄得跟元配捉奸似的,急急地宣誓什么所有权,杨郎杨郎地叫地亲,却也不管人家心里头愿不愿意答允。
月凌的原则,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气死敌人。于是乎她当时不但丝毫不着急,也不将喜怒稍形于色,只是同她笑着,轻蔑着,慢悠悠地夸赞几句什么半个时辰就能动了,反正是一点儿不介意多纠缠几句。
柳朎胧也是个直肠子,明知道对方不会回答,却还是持之以恒、孜孜不倦地用尽各种问法问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她一根筋地以为,只要问的次数多了,人家总能回答她。要不怎么说……异类总是常常地……说好听了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说直白些,也就是……蠢。不过柳朎胧的蠢,她的好心办坏事,总叫人又好气又好笑。
月凌想起杨修远那自幼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莫名其妙地差点落个劳燕分飞,这一切便是全拜眼前的柳朎胧所赐,而她却还在这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杨郎”长“杨郎”短地叫,心里头实在替清霜妹子感到憋屈。
上去奚落一阵之后,本以为她能因此稍觉难堪,想起人家的未婚妻来,多少有些心中惭愧,只要她认个错,宽大处置也便不是不能。当初李姑娘便是抱着这等想头。可哪晓得,柳朎胧还当真是天真地可爱,一点儿不知道人世间的咒骂之辞,却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本来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