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朎胧卡的倒是直接,却断在一处,又将月凌急出个好歹来,“只是什么?你倒是把话一次给我说清楚呀!你说你堂堂一个妖怪,到底怕他个凡人作什么?他就是武功再高,又怎么敌得过你的妖术?诶……话说回来,我当初都差点收了你了,你都不怕我,又怎么会怕他呢?”
“梁公子他……长得很像一个人,不……是一位神。”柳朎胧似是喃喃一般,一想起从前的事,没来由总觉一阵阵寒风“嗖嗖”从背后刮过。
“神?”李姑娘笑得既好奇又尴尬,这比之前的什么话都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有没有听错,你说……梁潇长得像一位神仙?”
“嗯嗯……”柳朎胧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那眉目间的胆怯,分明诉说着非一般的认真。
看起来……这小蛇妖没有说谎。李姑娘暗自琢磨着,却是越想越纳了闷儿,“可是……我在天庭这许多年,从未见谁长得与他相似的呀!再说了,就算真有这么个神仙,长了张梁潇的脸,你一个小妖怪,又怎么会知道的?”
柳朎胧眼神迷离,遥思前情,顿了顿声,才一开口,就又叫月凌听了一惊,“三百多年前……”
李姑娘瞧着她这要开口讲故事的光景,才缓缓坐下,一听到开头的这么一句,当即便又拍案而起,“三百多年前?!梁潇他爷爷都还没出生吧?”
“也有可能是两百多年前……反正……好几百年了吧,我也没算过。”柳朎胧挠了挠脑袋,愣愣地补充了几句。不是她故意拖延什么,实在是这人间的年月,她还真是没理的很清楚,总之是比梁公子如今的年岁大上许多许多的时日便对了。
李姑娘无奈似地点点头笑笑,一手扯了扯柳朎胧的袖子,示意她坐下慢慢说,“好吧好吧,你说几年就几年吧。几百年前,然后呢?”
柳朎胧会意,当真乖乖坐下,又回忆起当初的不堪往事来,“那时候,我才修成人形不久,道行太浅。也怪我一时命不好,被那个……被一个初学法术的少年打成重伤,然……然后……”
正当柳朎胧支吾着,李姑娘已经对她现今说出的话开始各种腹诽了。一个初学法术的少年,能将修炼多年的蛇妖打伤,已是难了,还重伤……除非,柳朎胧半点防备都没有,就站在那儿让人当靶子吧。
李姑娘一时断了思绪,却见柳朎胧也不再作声,以为她又给忘了什么,下意识地便追问道,“然后呢?”
小蛇妖长长顿了顿声,回过神来,才又继续道,“幸好……不论为的什么缘故,他没有对我赶尽杀绝,于是拼了命地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一处林子里。那天夜里很黑,可因为我是蛇,总是能将黑夜里的东西看的清楚。我看到……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站在一棵大树底下,拿了一根粗绳子,要把自己往上面吊……”
“她这是要自尽啊!”李姑娘瞪大了眼睛,大声吼道。此时此刻,却仿佛她遇见了这般惨事,只想着赶紧救人,却怎奈何,这早已成三百年前的幻影,她到底不过,只是个听故事的人罢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柳朎胧无辜似地点了点头,后头的话,显是说的很虚,似乎不敢叫人知道一般。
“那个时候,她侧身对着我,我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当时……我受的伤很重,若是要自己调息,需得等上三个月,我怕这三个月里,又会出什么意外。看到那个姑娘的背影,好像很虚弱的样子,自不自尽,应该都活不了多久了,我就想……”
一听这句“应该都活不了多久了”,月凌心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小蛇妖,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害人的事,这才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吧?莫怪她这般深想,偏是柳朎胧将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由不得人不去作如何猜测。
“你就想……除了潜心修炼,人的鲜血魂魄,也能助你疗伤?”
柳朎胧禁不住低下头来,说不清是惭愧是害怕,“我……我知道害人是不对的。可是……那个姑娘……我想……反正她都要自尽了,反正……反正她是不想活了。既然要死,倒不如……死之前先救救我的命……”
“什么?!这些都是谁教你的!你……那你后来真害死她了吗?”月凌忽然没来由地怒不可遏,比之从前的哪一次路见不平都盛,就仿佛柳朎胧要害的是她自己一般。猛地才想起前事早定,多说无益,这才缓缓平复了情绪,问起了结果。
柳朎胧将头低地更低,却怕下一刻,李姑娘当即便要翻脸不认人似的,“我……我是这么想来着,可是……我才念动法诀,也不知道吸没吸食到一点儿精气,忽然却像是被反噬了一般,心口疼的紧,头也疼的厉害,浑身上下都好难受。”
才说着难受,柳朎胧脑海里浮现起当日情形,竟恍如那种感觉又遭受一遍似的痛楚,“然后……忽然……忽然我看到有一道金光闪过,接着……有一位仙人现身在我面前。他见我要施妖术抓人,他很生气……很生气地喊了声‘妖孽’,然后……然后一挥袖,我当时就觉得……我的五脏六腑都碎了。晕倒之前……我总算看清楚了他的模样,还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我……”
这一厢口中才说着难受,柳朎胧脑海里浮现起当日情形,竟恍如那种感觉又遭受一遍似的痛楚,待等稍稍平静下来,说的确是更颤然了,
“然后……忽然……忽然我看到有一道金光闪过,接着……有一位仙人现身在我面前。他见我要施妖术抓人,他很生气……很生气地喊了声‘妖孽’,然后……然后一挥袖,我当时就觉得……我的五脏六腑都碎了。晕倒之前……我总算看清楚了他的模样,还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我……”
“那位忽然出现的仙人,长得……很像梁潇?”李姑娘直接略过了其他,独独只问了这一句。
柳朎胧点点头,一双眼瞧来,必是认真地不能再认真,“简直是一模一样。”
“你对那碎心裂腹之感心有余悸,所以便忘不了伤你那仙人的模样,只因为梁潇长的跟他很像,所以……你才这样怕梁潇?”总算明白了其中症结,李姑娘好容易才释然了。对于梁潇长得像哪个神人的事,她倒不怎的在意。
梁潇是梁相国和夫人的亲生儿子,这总是没错,毕竟他和小湘儿这样像,跟相国夫妇也像。人有相似,古来便是,梁公子运气好了,长得像哪个神仙也是有的。若说是转世投胎什么的,却是不可能的了,凡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
凡人许是有可能前生今世长的相似,便是隔个些许年,回归当初本家便是了。可神仙若是被贬,或是历劫,到了凡人娘亲的肚子里转一圈,流着凡人爹娘的血,该怎么像他们,该长什么样长什么样,总之必然不会是原来的模样了。
也就是说,假使当年那个打伤了柳朎胧的神仙一不留神因为各种缘故投了胎,横竖都不会长的跟原来一样。所以,哪位尊神当初长着梁潇这副模样,待等得投胎之后,必然不会还长的跟梁潇一样。既是如此,梁潇又怎会跟那位神仙有甚么干系呢?
“嗯……”柳朎胧又是点点头,回答着李姑娘的问话。
了解了前因后果,李姑娘开始开导劝慰,不知怎的,想借她这因容貌而来的心结,“可你该明白,梁潇他只是个凡人,就算长得再像神仙,他也伤不了你的呀!”
“我心里自然明白,可是……不能确定,总是心有余悸……而且……我一瞧见他的脸,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几百年前,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那种绝望……我……我真的好怕……”
柳朎胧越说越觉辛酸,几百年前的事,自然错是在她,只因那一时生了恶念,惩罚她到今日仍受那般心魔所扰。偏生来这凡世一遭,竟还遇见一个同当初那位仙人长得一模一样的梁潇,这可算是昔日罪孽的报应吗?可是……她分明未曾伤那姑娘,只是动了一分恶念,又夭折在她人之手,这般也消此番折磨吗?
李姑娘先是点点头,深表同情,忽的又开始讶异,“诶?梁潇与修远是好友,从前……你当该也见过他吧?也没听说怎的害怕,怎么现在……”
“从前为着杨郎……哦不……是杨公子。”小蛇妖从前叫惯了杨郎,猛地一时间还未能改过来。
才叫了两个字,便意识到似有不妥,于是柳朎胧忙掩面改口,
“从前因是为着杨公子的缘故,好几回强装淡然。可是……我头一回乍见只下,恐惧之意着实难以掩盖,一抬眸看清他面目的时候,霎时间仿佛五脏六腑都在震裂,好像……好像还能清晰地感觉到疼。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可是……我……等到后来见时,因是人多,我尽量不去瞧他,所以……可是……现在我身处相府,我真的……真的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