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 舍与不舍
若卿言2018-07-31 02:143,142

  皇后走了不多时,才走到宣室殿门口,却听里头隐隐传来声响,这时见守门的侍女太监们刚要喊声,“皇后娘娘到——”皇后娘娘一时间也不知何等心思骤起,竟是立时止住了他们的喊声,悄悄伏耳向里面听去。

  悄悄等得内里声息渐清,隐隐却闻圣上端着架子训斥般道,“叶清棠,你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可知道古人曾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今日你若当真剜心,可知不孝?”

  清棠不卑不亢,只是凌然淡漠般回道,“古人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清棠虽于佛理无多涉猎,对此一句,却也深以为然。”

  听此一言,圣上不免动容,文音的眼光果是不错,这少年郎,不止风貌过人,品行真情也具是上上之辈。可越是如此想,便又觉几分对他不住,“李姑娘说,只有一片真心方可解蛊,你对文音,真心几何?”

  “可鉴苍天,可表日月。”只八个字,却是叶清棠能想到的最可言明心意的话了。许是有些俗气,太没有新意,可现下又非是什么花前月下的良辰美景,又叫他如何再有心思想什么不俗气的感人话来?

  既然李姑娘说,要救公主,需是剜下他一片心,他剜,这本该是他受的。若不是他,公主怕也不会到这地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到时父母该有多痛心,他自然明白,也确是不忍,可取与舍之间,总是要作个抉择,因爱也罢,因责任也罢,若叫他躲在谁人身后,逃避他本该面对的一切,他做不到,为的什么都做不到。

  “那你为何……还屡屡拒她心意?”想起前些时文音常常哀怨落泪,圣上愈是不明。既是文音属意于他,他也有意文音,叶家家世,足够以驸马之尊,横竖不过他这为君为父的一句玉成之言,便可皆大欢喜,却为何闹到这生死间方悉心意的地步?

  叶公子才起的身,却又倏忽跪下,执礼叩拜,深深歉疚道,“清棠不敢欺瞒圣上,多次婉拒公主,只因清棠自觉……配她不上。”

  圣上更是不明何意,当即便问出了声,“却是为何?”

  叶公子愈发伏下头来,不敢抬眸,“早年间在维扬时,父母做主,曾为清棠娶了一门亲……”

  “什么!你已娶亲?娶的是谁家女子?”这一言既出,自是将圣上惊的不轻。

  蓦然间,只有一个念头涌上心间。堂堂帝王之女,岂可为人继室妾媵?无怪叶清棠屡屡拒之,原是他自知身份,不敢痴作妄想。他一片真心虽是难得,却可惜名分早定,终是与他女儿无缘。他既有此心此意,倒料也非是个负心薄情之辈,只消他真能救得文音性命,驸马之位是不能了,旁的高官厚禄,金银爵位,倒自是随他挑去的。

  “是……礼部郎中薛逸之女……”叶清棠闭上双眸,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他便知,若是直言了与公主的心意,有一日圣上既知薛家小姐之事,定是这番怒容。

  哪知道一听是薛家女儿,圣上登时变了脸色,一脸的尽是诧异与莫名其妙,“礼部郎中薛逸之女……薛红雨?她不是早先许与严尚书之子,后来又同个穷书生私奔了吗?”

  前年此事,早闹得京城尽知,便是皇宫里也已传遍。可叹薛逸生而不教,养而不管,本是一桩好姻缘,却硬生生闹到了这等地步。当初以为人父之心忖度,他还好好地自我检讨了一番,幸是他那些女儿们,从没有传出过这等丑事的。不过……究竟有没有这等心思,他这当爹的便真是顾不过来了。

  诶?这倒奇了,好端端的,薛家女儿又怎会同叶清棠扯上干系?这世道,自来一女不得二嫁,薛红雨私奔而去,匹配情郎,已算是二嫁之身,怎的还能再许与第三个丈夫?瞧这叶家少年这番苦痛情状,别是这其中大有隐情吧?倘若清棠亦是受害之人,再冲着他对文音的这份情意,倒也非尽是无缘。

  叶清棠深鞠一礼,又是幽怨答道,“正是那姓张的秀才,当日来到我家,与薛小姐以兄妹相称。正逢维扬酷吏为难逼婚之际,说是许妹以解危机,断了刘刺史以嫁河东狮之心,却怎料大婚之日,清棠还未入新房,却惊悉新娘已有身孕。此乃家门之丑,本不该外言,只是天子面前,不敢稍有隐瞒。”

  圣上蹙着眉头,捻着龙须,思前想后好生揣度一番,半晌,犹疑着道,“如此……却也不能怪你。料来……那薛家女儿与人私奔,又早同严家聘了婚书,与你……除却婚礼,应无夫妻之名吧?”

  “话虽如此,清棠究竟是不敢妄想与公主……”叶公子先时那一份自卑之意又涌上了心头,自知无份,也不敢趁此有何非分之求。总是他先前所猜无错,倘是当日应了公主,来日怕是要害他父女多有怨怼,这恶人,总是让他来做的好。

  “叶清棠……朕同你说实话,倘是放在从前,朕确乎不会肯将女儿许与你。只是……谁叫文音对你一往情深,又谁叫……天意作弄,此番文音危在旦夕,需是要你剜心一片,才或有一线生机。朕感念文音的痴心,亦感念你对她的深情……朕答允你,只要文音这回能挨过此劫,朕便将女儿许与你,倘是上天不怜……朕……也许你另娶他人,到时,朕亦会重赏于你,再为你亲自选一门好亲事。”

  叶公子之余此事,半是悸动,半也是伤恸,“清棠除却公主,无心再娶他人。但只圣上肯不计前嫌,清棠万死亦无悔意。”

  猛一听此话,得悉眼前少年对自家女儿深情若许,总叫为人父的不能不动容,一国之君感伤之下,险些便要落下泪来,“好……好……真是文音……前世修来的福分。清棠,朕这便带你去见李姑娘。”

  这一大段的话听完,皇后在门外早忍不住泪流满面,只是见陛下这便要带叶清棠去寻李姑娘,提到“李姑娘”这三个字,不免又想起她方才的话来。虽明知那法子实在对叶清棠不住,只是既有此等得救女儿的十成万全之策,又叫为人父母的如何还甘心肯去冒那五成的险?

  要知道,五成活命的可能代表什么?一切都要听天由命,纵使李姑娘再有本事,若是稍有不慎,便是连个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到时候,就算有数十个数百个肯牺牲二十年的寿命,也早是回天乏术了。

  念及此处,皇后心中急切之意尤甚,当即推门而入,高声喝道,“且慢——”

  “梓童?”皇帝循声而去,定睛一看,却见是皇后到此。也不知她方才可有听见他与叶清棠的对话,更不知此刻说这“且慢”,究竟是何用意。

  方才起身不就的叶公子,蓦地见有人推门而入,一时间诧异之心甚重。末了,却听见圣上出言这一声“梓童”,当下便明了了眼前所到之人的身份,于是又躬身颔首,谦谦作礼敬道,“草民叶清棠,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一时也顾不得面上的泪痕,叫一声“免礼”,见清棠起身之后,便又上前趋步到案几之后,行至皇帝身边,伏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小半日。

  圣上的脸色骤然边了两三番,待等全听完后,沉寂良久,方才又瞪大了双眼,慌乱之中却又带着几分希冀,“当真?”

  皇后噙着泪点点头,“千真万确。”

  圣上面上登时闪过一抹笑意,却又倏忽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又是满面愁容,“可……这于他岂非太过不公?”

  皇后默默低下头,亦是喜忧参半,“所以……你我决断不得,需问过他的心意才是。”

  “哎……皇家终是要欠下他的了。”圣上长叹声气,实在难以决断,却是瞒不了心中早有偏向。

  清棠在殿前愣生生看了半日,眼见得帝后二人轻言细语,到他这儿,却是连半句话也听不到。半无知悉之意,更叫他心中焦急不已,看上方那二人不知悲喜苦乐,时而含泪,又时而扬眉,哀怨之下,深怕是公主又出了什么事。

  “清棠……”又等了许久,圣上终是又开了口。只是这一声称呼之后,万般事由,却又不知究竟该从何说起。

  “草民在——”清棠登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圣上一开口,下一句便是什么回天乏术。

  千般犹疑之下,却听圣上支支吾吾良久之后,竟似痛心疾首般问道,“你可舍得……二十年寿数?”

  清棠霎时一惊,实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方才听错了,“什么?”

  不是他只吝惜性命,不在意公主生死,实在是这等事,无论什么人听了,都会生如此惊诧之感。世上自然有的是人视死如归,毫不将自身性命放在心上。可是,他们总是各有各的苦衷,才不得不作此牺牲。

继续阅读:第一六六章 叶郎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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