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维扬旧事
若卿言2018-07-31 02:143,108

  两年来,严柳轩是头一次见到这个曾与他谈婚论嫁,险些儿拜堂成亲了的女子。没曾想这初见,不是在洞房花烛之夜,却是他即将淡忘此事之后,见她抱着和别的男人的孩子,跪在他家门前求他原谅。

  这一跪多日,说是求恳原谅,却也不是因为她真心知错,就此欲改前过,竟是为了她央她父亲寻找那下落不明的情郎。这算什么?告诉他这曾有婚约的未婚夫,无论如何,我总是对别的男人一片痴心,总是瞧不上你吗?哼……这究竟是求情,还是上赶着到家门口来打他的脸?

  薛红雨跪在严府乞求原谅之前,严公子从未曾见过她,更谈不上什么动不动心。薛红雨本不是严柳轩心中属意的那种女子,那日严府门前初见,又是那番情景之下,若是有个半点心动之意,那才叫见了鬼了。

  这世上的事,并非只有付出真心才会心痛的,这桩事便是个例子,严公子从无甚情殇之感,这痛苦之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与情无关,与真心无关,只是谁叫两家曾经的婚约摆在那里。对这门亲事,他当初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不过男大当婚,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谁不是娶罢了。

  奉堂上严命,续个传宗接代的孝道,承继香烟,虽是盲婚哑嫁,心上无人,他也不怎的不悦。可偏偏花轿临门之日,惊悉新娘子与人私奔而去,严家一时间成了京城的笑柄。(从前被他教训过的斯文败类也都借此嘲笑他)还有人曾私下里议论,说许是严二公子与严柳宜小姐一般,样貌丑陋,才吓的薛小姐宁肯背负私奔的骂名,也不愿嫁到严家。

  严柳轩不想追究这些闲话究竟是从谁口中传出的,也无心去澄清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薛红雨心中无半点怨恨。她与那姓张的秀才既是早有私情,两下里定了终身,许早已作出了逾矩之事,铁了心不嫁他严家的。

  口口声声说什么情深若许,却终了不过央求几句,不敢据理力争,非要打起私奔私逃的念头来。逃便也罢了,偏生还早不逃晚不逃,非还选在大婚之日,当着所有宾客的面给他难堪,从此他与整个严家,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无论其中有意无意,他都无法原谅。

  “严公子……”薛逸缓缓启了口,因是教女无方,心中有愧,虽端着长辈的身份,却不敢以“侄”唤之,只得毕恭毕敬地称声“公子”,本该是端着身价,如今却弄得如此谦卑谨慎,唯唯诺诺。

  严柳轩欲言又止,此刻实不知该同薛逸如何言说。生怕一开口,话轻了遭人轻蔑,话重了又伤人情分,倒弄得进退两难,皆不适意。百般思量之下,先是躬身施了一礼,接着同薛逸酸道,“薛世伯,令千金好本事啊!”

  一听“好本事”这说辞,薛逸只当严柳轩仍是在责怨红雨前年逃婚之事,也不好就此作答,只好半疑半问半支吾道,“严公子,这……从何说起啊?”

  梁潇没忍住当即接了话茬,那奚落酸涩之意,比之严柳轩方才更甚,“与其相问与柳轩兄,倒不如请薛世伯问问你家红雨小姐,这两年……她还做了什么。”

  薛逸犹疑着深色,看向女儿一眼,还不等问出口,薛小姐立刻“噗通”一声跪下,又是一阵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爹爹,我……此事……”

  眼见这红雨小姐又哭个不休,想来要她平平静静地说出究竟是难了。梁公子咽不下自家表弟受的那一番窝囊气,又恼着自己尚还不知个原委,各番气怨涌上心间,轻哼一声,对着跪在地上的薛红雨冷笑道,

  “全托薛小姐的福,我表弟现下……已然成了有妇之夫。”

  薛逸一愣,一时不知梁潇所言的究竟是哪一桩公案,还是什么胡口一驺的气话。虽知眼前少年的怒气皆是冲着红雨,对他这长辈未敢有不敬之意,只是理亏太甚,半晌,也只得赔笑道,“梁贤侄开哪门子玩笑,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云阳公主……”

  梁潇斜眼看着了眼泪眼婆娑的薛红雨,又谦敬对着薛逸道,“薛世伯是长辈,有些事,做晚辈的本不该计较。可清棠的事,清棠的委屈,我这做表哥的也不能坐视不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世伯海涵。”

  薛逸仍是不明就里,紧着眉头为难道,“贤侄的意思是……”

  “这事……得问令千金呀……”梁潇又往那厢瞧了一眼,见小姐那无辜的模样,总算明了这些时以来柳轩兄的郁闷。

  分明是她一时任性害了别人,也误了自己,怎的在一众受害之人面前,她倒哭的好生无辜起来。这情形,叫不知情的人眼中看来,还道是他们三个大男人如何为难她一个弱女子,逼得她伤心到这等地步,这由头,简直叫人委屈的紧啊。

  “红雨,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当着旁人的面,薛逸纵对女儿有心怜惜,也不好怎生袒护,只得严声斥问责难道。

  薛红雨抬起头来,提袖擦拭了面上的雷恒,好容易平复了情绪,这才缓缓又启了口,“去年我与张郎走到维扬,盘缠几将用尽,只得卖字画为生……”

  薛小姐声泪俱下,叙说着与叶家的纠葛。他们俩逃到维扬,本以为这人杰地灵之处,卖书卖画当该也能为生。哪晓得世事艰辛,冷遇不断,眼看着就要风餐露宿。亏得是巡盐御史叶承煜,与他家公子上街闲荡时,见张安支摊卖画,想他也有一二分才气,爱才之心顿起,便收他作了府上的门客。

  张安携了薛小姐,住进叶府,没敢将私奔之事实话实说,谎以兄妹相称。彼时叶清霜尚在家中,薛小姐有时还与她一道问诗论画。不多时,因着入宫采选秀女的事,杨寻生了误会,清霜在三五个家丁随同下进京寻他,张安与薛红雨仍在府上。

  过了几日,维扬刺史刘从斌忽然带着媒人前来说亲,道是他家刘小姐不知从哪里瞧了叶清棠一眼,立誓非他不嫁。整个维扬城里都知道,刘刺史行伍出身,力大如牛,如今做了刺史,是个出了名的酷吏,他家女儿没迈出闺门几回,泼辣跋扈的名声也已传遍坊间,私下里人称“母老虎”。

  若是把刘小姐娶了进门,定然要闹个家宅不宁。叶御史请媒婆留下小姐八字,想回头再借八字不合为由婉拒了这门亲事。哪晓得媒婆还没答话,刘刺史当即表态,说是八字早已私下对过,两人甚是合契。乍听之下,叶御史方寸已乱,一时没了后招。

  张安此时正在叶承煜身边,见东翁为难,忙称老爷方才说先合一合八字的话,原是怕让刺史面上过不去,其实前段日子,叶公子早已定了亲,叶承煜情急之下连连称是。

  这般蹊跷,刘从斌如何肯信?黑着张脸非得追问定的是哪家闺秀,凶神恶煞地直叫人心慌。叶御史语塞,编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安坦然自若,说定的是他家妹子,叶御史顺着他的话,没留神说过了头,说是三媒六聘都已过了,现在就等着好日子拜堂。

  刘从斌疑心这只是推诿之辞,细问婚期,张安搪塞说下月便是,刘刺史一时无话可说,临走丢下一句话,说是下月的请帖定要派发到刘家,届时他定来讨扰一杯喜酒。叶承煜一一应下,送客之后,忧思难定,倒落得个骑虎难下。

  心内揣度不定,忙叫丫鬟从后堂唤夫人前来,一同商议此事。叶夫人心道张秀才的这个妹子,虽不是哪家名门闺秀,但进退有度,知书达理,模样也周正,比起刘刺史家的那位千金,料是好上许多倍。

  既然老爷与张秀才在刘从斌面前已将定亲的话说出,覆水难收,倒不如将错就错,下月定个日子,先办了婚事,迎张家姑娘过门,三书六礼的,待到日后再补也是一样。叶御史想了想,张姑娘倒也不错,模样性情都极好,如今这番境地,许也是天意,将错就错,许也是美事一桩。

  夫妻两个同张安商定,婚事便粗粗定了下来。叶公子得知此事,也不说欢喜不欢喜,只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除却遵从父母之命,也没别的话可说。

  张安私下里瞒哄薛小姐,说是这遭只为帮着叶家拒了刘刺史的提亲,摆脱刘小姐那个母老虎,横竖不过演出戏而已,并不是真的成亲。薛小姐对情郎的话从来无有不信,又心想以叶家的身份,当该也不会瞧上她这般的女子作媳妇,因此也没多怀疑什么。

  大婚当日,刘刺史果然前来道贺,瞧着叶家果真娶了亲,心中虽万分气怨,却也不好当面发作。宾客散后,叶清棠喝的醉意微醺,还没迈进洞房的门,就听丫鬟急匆匆地跑出来说少夫人晕倒了。

继续阅读:第一二九章 所谓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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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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