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别来无恙
若卿言2018-07-31 02:143,171

  可是真叫人奇了怪了,思来想去,按说今儿个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可却为何仿佛一路看来,这两条街上的姑娘比起别时别处来,竟是多了许多。非但如此,痴心之意,也更胜于往常。平日里瞧上一两眼便罢了,如今竟是三五番不肯停歇。

  更有甚者,走的再远些,偶有四下张望,渐而发觉似乎不止是姑娘们,路上的男男女女都三两下张望着他们。弟兄俩一路被瞧的怪异,身上衣着无有宽袍大袖,恨不得此时手中有把折扇遮面,遮住这招摇的面目,安稳走到茶楼里去。

  这短短的两条巷子,竟叫表兄弟俩走的如半个京城一般漫长。好容易一步一步终是走到了茶楼前,四面张望围观的人这才各忙各的去,全然收了那怪异目光。至此,两人总算收下一路悬着的心,静静地立在门外望了眼戏牌上张贴的戏目,无惊无喜地走进门去。

  这才刚一进门,梁潇一抬头便瞥见看见二楼左厢回廊上正中间坐着的人竟透着七分眼熟。梁公子自来识人不清,昨日初见的人,今日若再碰上一面,若心下能觉有几分眼熟,已是难得了。

  这些年来,对面相逢叫不出名姓的尴尬事,他不知撞上过几回。知情的不过调笑几句也便过去了。可那些个不知情的,还道是梁衍之发了公子脾气,自以为高人一等,强装作贵人多忘事,瞧不起他们人微言轻的过客。

  每每念及此事,总叫梁公子好生懊恼,偏生解释上几回,既是不知者,也总当是他的无稽说辞罢了。他们心里总想着,梁公子文武双全,既能记得住千篇万首诗文,盖没有记不得人面的道理。因此那些个数面之缘的,总是不能体会这一遭难处了。

  不过,今儿个二楼回廊上的这位,虽是乍一眼远观时只觉眼熟,待等得梁大公子走近些细看,暗自端详一番,总算心下里还是当即便认了出来。梁公子欢悦之余,忍不住又开始抒发起感慨来。

  “哎……这天下还真小啊。”

  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清棠在旁听的不明就里,歪过头微拧着眉问道,“怎么?”

  梁潇不急着回答,只是目光飘远,往一楼戏台边的楼梯上伸手一指,幽幽笑道,“走,咱们上楼去。”

  叶清棠带着满目的疑惑,在一阵讶异之念中随着梁潇一道上了二楼,缓步走到一位蓝衫公子的座边停下脚步。只见梁潇表哥迎上前几寸,执箫拂礼,谦敬笑道,

  “柳轩兄,久违了,别来无恙啊?”

  此人正是昔日应天书院时的三载同窗严柳轩。礼部严尚书次子,亦是公主那位好姐妹,严柳宜小姐的嫡亲哥哥。兄妹俩差了三岁,虽是一母同胞,这模样却是生的天差地别。严二公子明眸皓齿,一表人才,那严小姐却是……一言难尽。

  都说他兄妹两个,定是哥哥随了娘亲,妹妹却随了爹爹,性子的随向却又调了个个儿的缘故。如若不然,却为何同父同母的兄妹,不但外表生的一俊一丑,连这待人接物的性子都全然不一样。

  严二公子直来直往,眼里揉不得沙子,意气相投的推心置腹,为人相仿的敬之为友,实在无甚同趣同心的,但只素行尚佳,相见时含笑,总还算客气。那些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见之不予好脸色不说,叫他碰见个路有不平,定是不给面子地出手教训。

  当日里在书院之时,严柳轩也同梁潇等人份数一派,却是较之梁潇他们少了几分婉转之心。每每对待一如冯延寿那般的斯文败类,严公子出手更直接,从不起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至多不过偶然觉着有趣,同梁公子他们三个配合着玩闹教训一番。

  严柳轩是最不惧权势的那一个,不但心里鄙视,明里也从不曾不顾及什么同窗颜面,书院名声,或是谁家堂上为人耿直与否。但凡谁人得罪了他,或是作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凭是什么皇亲国戚,严公子该怎么教训便怎么教训,手软、顾忌,那向来便不是他的作风。

  好在当今圣上还算是是非分明,常有个贵妃兄弟,皇室远亲遭严柳轩出手教训的,一时气愤不过,告到了御驾之前。圣上也不护短,总是着人查明真相,再作计较。回回总是那些个皇家亲戚的不是,于是乎圣上帮理不帮亲地秉公处置,该赏该罚都绝不含糊。

  天长日久的,这些事传扬开去,再有些个稍有头脸的书院学子们,若是真格忍不住为非作歹了,见了严公子也需是绕道而行,再不敢有什么正面冲突。人家那坏脾气摆在那儿,告御状的下场也摆在那儿,真没谁敢给自己找什么不自在的。

  若是一个不留神,谁谁家的公子少爷出门没看黄历,碰着个点背人日子,运气实在不好,被严公子抓了个正着,一顿好打。那也只好自认倒霉,如何筹划报复也不敢再告到圣上跟前,落个吃力不讨好来。

  严二公子有仇必报,有不平必管,一言一行顺心顺念,旁人常觉他冷冽。柳宜小姐亦同公子一般是嫡出,差了这些岁数,虽是同父同母的骨肉至亲,自小的脾性与她兄长却是全然不同。

  严家这位小姐,芳名原本不叫柳宜,单名一个丽字。只是愈发大了,深恐这与相貌不符的名字反倒更要遭来嗤笑。思前想后,方顺着嫡亲哥哥的字改了柳宜这个名字,其实也不过是避避伤口罢了。

  先时因她这个“丽”字,不知受过多少诟病,偏是其他大户闺秀们缺管少教,也不知何为与人为善。光紧着严小姐的相貌讽刺还不够,又是什么不自量力、不知羞耻的话,光这一个名字,便足叫她们议论半日,纷纷笑个不休。

  便是改了名之后,千金们不依不饶,严小姐依旧常因容貌之故遭别家闺秀奚落。这许多年的遭际,人前人后的议论,倘说她全然不往心里去,那必是骗人的。女儿家柔肠百结,谁不盼着生就一副美貌,只是偏生老天爷又同她开了这个玩笑。

  大哥随了姨娘,二哥又像娘亲,家中兄弟姐妹们统共都生就一副好相貌,却偏偏到了她……若是她生在寻常人家,不常与旁人打交道也就罢了,只是偏生官家女儿,私面公面的要打的交道太多。别人家的小姐,一个个总是如花似玉的美貌,偏她不同,倒是好似成了煞风景的了。

  只是她丑便丑了,也不曾碍着别人家什么,总也还没到吃不下饭的地步,更是向来与人为善。衬托地那一群大小姐更觉美貌,难道不是功德?却非得揪着她奚落,好似她生来的这副相貌,便是原罪一般。

  平素里官家夫人小姐们宴请聚会,对严姑娘冷嘲热讽的年年有之,辛家小姐辛紫燕便是打头的那个。若遂着严二公子的性子,才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但是敢出言不逊的,不屑再与她争辩什么,直接一拳挥过去,叫她当时便知道得罪人的下场,从此不敢再犯也就是了。

  可严小姐总归是个女儿家,身上没半点功夫,打也未必打得过谁。但凡是遇见个嘲笑她的人,似她哥哥那般动手是不可能的了,总好在她虽常与人为善,倒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心气劲儿。君子动口不动手,淑女也是一样,虽则二哥时常动手,也无人不当他是君子,可这事到了女儿家身上,便又是两说着了。

  严小姐博览群书,可算得是个通今博古的才女子,引经据典,指桑骂槐的本事还算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这么多年,年年逢年过节的,一碰见谁家女儿,总少不了有人酸她,却也没谁曾在口头上讨过什么便宜。

  也难得这么多年来,那些个自持美貌的官家小姐们,年年被一通话数落回去,却又年年屡败屡战,又屡战屡败的。直到云阳公主视她作了好姐妹,那些个千金闺秀们,投鼠忌器地忌惮起皇家威严,才不敢对她再有何不敬。

  严家这唯一两个嫡出的儿女,一刚一柔,不一样的名声,倒都是传遍了京城。往日在书院时,梁潇与严柳轩虽不曾似同天若修远那般亲厚,较之犹如过客的其他同窗,好歹倒也算是意气相投的好友。

  今日里一进门来,抬头瞥见这身影,原因是离的远了些,还未能看个真切。待等得近了几步,定睛一瞧便认出他来,当即领着清棠表弟上楼谒见。这一句“别来无恙”巧笑轻言,倒也引回了严柳轩的思绪。

  柳轩兄原是凝神望着楼下台上,静候着戏开场,没曾留心其他的动静。乍一听有人唤他表字,立时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却见是梁潇携着一位俊雅少年到了此间。不等他细思是何缘故,远客已是笑脸相迎,作完了平辈礼。

  严柳轩连连站起身来,浅笑着还了一礼,平静中透着惊异,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意味,“梁兄?你怎生竟真的来了?”

  梁兄淡淡,“你都来得,我怎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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