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嘛……说奇不奇，倒不值得编成一出戏。不过嘛……权作今日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严二公子饶有兴致地还前后分析了一通，当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恣意。
“茶余饭后的谈资？”梁潇惊诧着，嗤笑几番冷哼道。
无聊，相当无聊！梁公子禁不住在心中默默斥怨。犹记得多年以前，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还是家国大事，边关垂敌。去年戎狄一投降，心不甘情不愿地奉上公主和亲，他们便当是天下太平了。
今日里留心谁家新娘逃婚，明日里在意何处书生卜卦，这也便都罢了。前些日子，秦楼花魁自赎其身的事儿，竟也值得闲人们评头论足，讽刺之声不绝于耳。今儿个就更是莫名其妙了，他与清棠不过闲来出门听个戏，还没等走到茶楼，楼里的人却已把这等小事都传得满城风雨。
怎么一跟皇家，跟云阳公主沾上了边，竟是一举一动都落人口舌，嬉笑议论之声纷纷不绝。也不知他们是艳羡是嘲讽，总之惹得梁潇与清棠连出个门都不得安稳。梁公子心想，今日既是如此，想来先时他身在潮州之时，清棠出门，怕也常被人如此看待。这一番膈应劲儿，可真是……
诶？该不会，清棠是为着这缘故，才想着刻意与公主划清界限的吧？也不该啊，瞧这一路，清棠虽是偶有不自在，却也没似他梁公子这般抑郁。他这闲云野鹤般的性子，自来是宠辱不惊，纵使苛求极致，却也不会将这般的闲人目光放到心里去。
既也不是为这个……又是为的什么呢？今日问询时，清棠那躲躲闪闪，欲说还休的模样，分明便是对公主有意。却似乎碍于何等事由，不敢轻易出口，反倒以什么功名前程的搪塞话来揶揄谁。可是痴心总是同咳嗽一般难以瞒过谁去，都说是旁观者清。
梁公子也算是个过来人，心里揣着谁，却不能明说，还需百般遮遮掩掩的情状，他最是深有体会。清棠这境况，虽叫人百思不解缘由，可动心与否，纵使云阳公主当局者迷地瞧不出来，梁公子可是看的清楚。
只是，却也正是为着这缘故，才不辞辛劳地刚回家里便拉着清棠出门。他可是都没好好地歇上一歇，换身衣服就出来了。本想着早些将此种缘故问个明白，哪晓得这一出门，竟惹来四周围大大小小的一路注目，叫人走路都走的好生不自在。若早知道，还不如坐轿出门呐，人家瞧不见他们，自然也不会盯上一路，还省了不少麻烦事，哪像如今……
“京城百姓的谈资，几时变的这般没情没趣了？”梁公子继续抱怨，不屑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严柳轩看着这当局者如此按捺不住的冲动劲儿，不由得打趣般笑道，“梁兄，这有情有趣的谈资，又怎会放到茶余饭后？”
梁公子顿觉所言有理，只是……仿佛还有哪处不太对劲儿，想了半晌，终于灵光一闪，诧异将犹疑之处问出了口，“诶？纵是如此，柳轩兄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柳轩兄转头往楼下一望，瞥眼一指，释然笑道，“你看楼下那一桌人，你们来之前啊，进进出出地议论个不休，连你们在路上是何等神情都传遍了。”
“什么？！”梁公子顿时一惊，知道京城里的闲人多，闲话也多，可这也……太闲了吧。
这一路上，梁潇心中狐疑不断，想了一路也没能有个答案。他就奇了怪了，他跟清棠有什么好瞧的，要说俊秀嘛……京城里俊秀的一大把，便是少有及得上他们的，偶然见了，也不消如此痴痴看着，何况这不论男男女女都张望个不休，更是叫人狐疑了。
可现下严兄将前因后果道出究竟，他也还是想不明白呀！纵使前前后后沾上了云阳公主的名头，那又如何？横竖总也不过是两个寻常的富贵闲人罢了，往日里，还是同寻常百姓一样地听闻讲说那些个谈资。今日里忽而成了众人的口中话柄，竟还是为的这个缘故，梁公子心中实不知究竟是何感想。
“我看啊，我还是赶紧回家吧，不然戏没开场，我倒成了戏中人了。”梁公子立时站起身来，离了座位，往外头挪了几步。
其实现下，楼上就他们三位贵客，并无旁的人，而楼下的人虽多，此刻也都静等着戏开场，并无人在意这厢的动静。只是梁公子被方才那一路缠怕了，心下总觉得有谁悄悄盯着这边，不悦之情一盛，恨不得立时离了此地。
看着梁潇如此急切的模样，严柳轩心中暗暗好笑，趁着他还未走远，连连伸出手，将他袖角拉住，风轻云淡道，“诶——梁兄，且慢，且慢……”
梁潇还道是严柳轩此刻有心捉弄，忙正色危急着回道，“严兄还有何事？不如待等来日再叙吧，告辞——”
严柳轩拖着调子，饶有兴味道，“诶~~~你表兄弟俩可是一道前来的，你瞧，子谦兄在这儿坐得稳如泰山，尚不曾有半点动身之意，衍之，你倒着什么急呀？”
“我……”梁公子一时语塞，竟是无话可说。
倒也奇了，清棠喜好清静，惯是怕人缠的，尤其是些素不相识的生人。方才被一路盯着，虽未怎的在意，他较之自个儿应当尴尬之色尤甚些。可如今怎么了，这会儿着急走的，竟是他梁公子？清棠忽又转性了？怎么，莫非又不怕待在这茶楼里，三五不时地成了人家的话柄不成？
“表哥，既来之则安之，你这般出去，怕是还要再招惹路人盯上半日，倒不如在这楼上待的清净。”
清棠话虽不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瞧的倒是真切。柳轩兄虽说他二人来此之前，这茶楼里早传遍了他表兄弟俩一道上街出门的事儿。可他也清楚记得，方才他与表哥一道进门时，除却这茶楼里的堂倌招呼地热切，旁的人，似乎并未有朝他们多看上几眼的。
尤其是表哥领着他上了这二楼来，结识了严兄之后，楼下议论纷纷，虽听不真切说些什么，偶尔传来三两个字，也知是与他们表兄弟俩决然无关的。清棠虽不知此情此景究竟何故，倒也不怕什么尴尬。
想来，当该是那些人方才盯了一路，传了一路，见他俩也只不过这般走过来，连话都没聊上几句，心觉实在无趣，就此不再搭理了吧。也是，京城人杰地灵，什么样俊秀的王孙公子没见过。
他与表哥两个虽也算是是鹤立鸡群，看上半日怕也是厌烦了。纵使是沾惹上公主，沾惹上皇室，多了些噱头，聊以市井众人茶余饭后地闲谈，如何也没谁想谈论他们今日里出门，在街上走了几步，又是如何遮遮掩掩的吧。
如此念及，清棠倒不在意什么了，横竖走了一路，道虽不长，被人这从头到尾瞧的，心里头都觉着累了。若是此刻再急着走，不免乏的紧，倒不如在这儿多待上一会儿，喝杯茶，尝点点心，再静静地听完一场戏，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就是就是……子谦说的很是。”严柳轩赞许似地点了点头，略带几分嫌弃地瞧了梁公子一眼，转而又道。
“衍之兄，你们俩才到了这儿，还没坐多久呐，来来去去的，你也不嫌麻烦。再说了那群人传了一路，看没什么趣闻，早乏味了。他们坐在楼下，也懒得整日里仰头看你们。”
梁公子愣住，心中细细思量，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本欲往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只是还不曾全然下定决心。“话虽如此，可是……”
可是，严兄不是才说这京城百姓们无聊的紧，这等事也能权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吗？这会儿倒是消停了，可天晓得等着过一会儿，还会不会有人时不时地往这儿张望，瞧得他们又一阵浑身不自在。
梁公子虽是个惯爱出风头的，有什么事，都紧着从人群里走到显眼处，恨不得人人都能见着他，明里暗里地夸耀一番。可今日里，先是没来由地盯着他瞧个半日，末了，柳轩兄又说这是因着他与清棠表兄弟两个先后被公主瞧上的缘故，梁公子渐渐有些郁闷了。
为什么偏生又是同云阳公主扯上了关系？梁公子便是纳了闷儿了，他分明待云阳公主从不曾有何深情，如今也是各自有了心上人，权作个旧友，或是来日里公主有缘成了他表弟妹，那也是极好。
可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多久了，为何到了今日里，竟是还有人将他与公主牵扯到一块儿。扯上清棠也罢了，毕竟他才是如今云阳公主正儿八经的心上人，他梁潇这个去年早被遗忘的曾经，有什么好提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因为这样的理由引人注目，梁公子心中不但不适意，反倒愈发膈应的慌。云阳公主前后瞧上了他表兄弟俩？这话听起来，怎么仿佛公主有多善变似的，今儿个爱这个，明儿个又爱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