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不猫腻的是一回事,隐隐觉着归隐隐觉着,都只是梁潇一人的猜测罢了。此事虽然算是有了几分眉目,可是……直觉还不甚明晰,何况直觉也只是直觉,上不了台面辩驳不了是非,更不能当什么证据这便去回了公主。不然那小姑奶奶或是生气或是辛酸的,不论是发脾气还是流眼泪,总都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脑海里一旦浮现出公主得不到个答案,又在耳边吵吵嚷嚷着摇晃他的双肩哭长道短地威逼利诱的场面,梁公子不由得心头冷冷一颤,立时打了个寒噤。无法无法……再难办,也只好硬着头皮再迂回几趟,明示暗示地再问上些有的没的。
梁公子此时已经不盼别的,只期盼他这表弟别再一问三不知地扭扭捏捏。但只消或是豁然大度地直说了,或是一不留神漏了口,总归给个准话,让他明了,让公主消停了就行,别再这么一言不发地打哑谜了。
“那你说……公主的脾气好是不好?”梁潇打量着偷窥清棠的神色,犹犹豫豫地问出了这句话。
按说这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道理,假使清棠表弟对公主有意,定然万般缺点全成了好处。纵然嘴上还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想来也都成了宠溺。从前偶有见他俩相对闲谈时,梁公子看的真切。
那眼底柔情,语中笑意,绝不是对心中刻意疏远之人会流露的。原以为他俩个定是互相属意,哪晓得忽然又冒出了这一出,倒叫他这旁观者也瞧得犹疑不清起来。此时此刻,只消清棠正正经经回上一句,不论回什么,总能瞧出些端倪来。
梁公子心里的算盘打的是响。怎奈何心中的美事,到了现实里总是难以成真。他这话已问出了许久,尚不见清棠有什么反应。半晌,才听他犹犹豫豫地启了口,却到了也不是一句完整的话。
“这……”叶清棠三缄其口,不禁颇露为难之色,低头蹙眉之下,竟几近潸然。
梁公子觉着,这里头果然有端倪,只是这端倪……就一个“这”字,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究竟如何,却是他现下无论如何也难猜透的了。谁知道他是真怕了公主,还是怕多说便在梁公子面前露了心事啊?
梁潇外表平静,内心却已是禁不住仰天长啸。虽是分离多年,总不是大街上过路的陌路人,多少总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素知他这表弟,自小话少,可也没曾少到这地步。掩面为难,连句整话也不肯说的。如今这情状,不得不叫人怀疑起这里头的事来。
“诶,清棠,我这才说你话多,怎么这会儿一提公主,你话就这样少了?”梁潇直言相问,想看他如何反应。这事定然与公主有关,只是究竟如何,怕是得花费许多周章才能查问个清楚了。
“我……”但闻听梁公子一提“公主”这两个字,清棠本欲启口,却又吞吞吐吐,半晌也闷不出话来。
清棠表弟含混地辛苦,叫梁潇这个做表哥的在旁看着也着急。今儿个早先在门口遇见公主时,瞧她那反应,梁公子还以为单是清棠未有动心而已。暗想着等见了清棠,三两句话问个清楚,再与他一道好好合计合计怎生劝慰公主也就罢了。
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天朝那么大,中原的好男儿这样多。王孙公子虽多纨绔,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也不少。就凭公主这身份,这相貌,再加上宫中上下的宠爱,想要什么样的驸马嫁不得,干嘛非得绕在他梁家的亲戚里挑呢?
嗯……好吧,梁公子算是没资格说这话了。毕竟,那日清棠表弟是他一时兴起飞鸽传书叫来的,当初他打的也是让公主尽快移情别恋的主意。这下可好,如他所愿,公主恋上了清棠,只是却闹的叫人更加郁闷了。可甭管怎么说……这桩未知的姻缘,可说是他费心筹谋,一手策划的。
如今公主与清棠闹到了这个地步,进不成退不是的,搅扰地四方不得安宁。他梁公子算是个罪魁祸首,这回更别想往外择,他少说怕也得负上一半的责任。公主如此命令于他,不过叫他跟清棠问个说法,还算是客气的了。
若是叫这帝王女知晓了清棠来此的缘由,明了当日里梁公子的盘算,到时候那金枝玉叶的公主脾气一上来,再把他派去个荒凉苦寒之地办个差事,以泄心头之恨。虽说是略狠了些,从头至尾论起来,于情于理也说的过去。
平生不作亏心事,自不怕谁算计报复。只是梁公子此刻心虚的慌。亏不亏心事的暂且两说着,谁叫他当初本就心怀不轨,想凭借清棠表弟的姿色……咳咳……有意为之呢?既是这么说了,现下循着公主的意思,赶紧问清楚清棠的意思,作好下一步的打算,他更是义不容辞。
本想着有意无意的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待等说清楚了,大不了告诉公主,若是下回再找驸马,先从一众对她动心的男子里头挑,也好叫她堂堂公主免受这几次单相思之苦。先时是如此想,可现下……清棠这反应,叫梁潇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事有那么简单。恐怕他这表弟,还有许多事瞒着大家,连带着清霜这个亲妹子也未必知道。
“我说清棠表弟,你这是怎么了?支支吾吾的半天,弄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了,难道是这些日子……被公主缠怕了?”明知清棠此间有意回避,梁潇却非要一次次地提起公主,铁了心想要逼问出他的难处不可。
“表哥,不谈这些了吧。”清棠百般躲避不过,不愿再对上梁潇那双犀利逼问的眼,登时起身站起,背对着他闭上眼叹道。
瞧这心虚又慌张的模样,说是没鬼,连鬼都不信。都问到了这份上,这回梁公子岂还能依他?既是已经问出了端倪,自然要乘胜追击,说不准逼着逼着,逼出了心理防线,没准儿清棠一个撑不住就说了实话。老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什么难处只要说开了,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嗯!就是这个理儿。梁公子坚信,逼出清棠心里的实话来,定然对大家都是好事。他若憋得久了,反倒越拖越麻烦。公主那个脾气,今天说成全,明天也不知道怎样。就算她打定了主意不反悔,好歹相识一场。
虽说是君臣有分,男女有别,他和公主那年七夕才算相识,说有交情也不算深。女追男地演上一出凰求凤,险些把梁公子玩出半条命去。不是他心累就是公主气闷,除了当日那苦心安排的英雄救美,余下的,竟似乎是没什么温情回忆了。
公主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梁公子虽是一来无意心结鸾俦,二来也更没曾到同太子一般将她当妹子疼的亲和份上。但深深浅浅,总还算得上朋友两个字,不忍见她两番痴心,尽付东流,还回回都与自个儿有关。
云阳公主为人还算善良,不比那后宫争宠夺利之人,成日家只晓得如何绸缪划尽阴谋诡计。虽是因着出身高贵,偶有个目中无人的时候,只是往日里刀子嘴豆腐心,所谓的仗势欺人,也不过常是图个嘴上痛快罢了。若是日久天长,回回需见她成日里以泪洗面,纵是不相干的旁人,也总不免叫人看了心酸。凡事快刀斩乱麻,总是速战速决的好。
“诶!这可就巧了,今儿个我找你还没别的事,就想跟你倒倒从前的苦水,细细谈一谈公主的固执了。这回啊,公主恋上了你,可与平日里不一样,她呀……”
“是公主授意你来的?”清棠转回身,终于直面与公主相关的话。
梁潇嘴角上扬,胜利似地浅笑,如老学究一般地卖起了关子,拖长调子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
待等看着清棠表弟一脸痛心疾首似的模样,心一软,觉着这般的玩笑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乎放下那抹带着初步胜利的微笑,语重心长地与他论起眼前的情势来,“清棠,云阳公主的心思,如今全京城几人不知?你可不晓得……现下关心你们俩这事儿的,自然是大有人在。其实公主呢……”
梁公子正想从头至尾地同表弟论一论公主的善恶品性,哪知道清棠似是没这个耐性听他一句句讲完,才提了没几句公主,立刻打断了梁潇的话,冷冷微怨道,“表哥,该说的,我先前都已经同清霜说过了,想来公主如今应当都已经知道了,你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我多此一举?清棠,表哥心里苦啊,你……哎呀……”梁公子话到嘴边,仍是生生咽下了,总觉得这话再说下去,又成了对公主的批驳,反倒惹得事与愿违了。
“表哥,你在苦什么?”梁潇的怨念,清棠不甚明晰,又无心多作猜度,当即便直接问出了口。
“我……”梁公子使力闭上眼,摇了摇头,这差事……实在太折磨人了。
“罢了罢了!”